在线情况
13
  • 头像
  • 级别
    • 银两9133
    • 经验7648
    • 文章379
    • 注册2005-01-11
    每年烟花节的中洲岛上,总是挤满了欢乐的人群。

      一朵朵烟花摇曳着升上夜空,在万众注目下怦然绽放成火树银花,梦一般的美丽迷人。孩子们兴奋地在人群中钻来钻去,情侣在漫天花火下相依相偎,疯狂的醉鬼用力把空啤酒罐弃向空中。

      冰凉的风穿过此起彼伏的尖叫,耀眼的光芒划破茫茫黑暗,驱不走铁桥上少女心底无尽的阴霾。

      被花火照亮的双眸满是空洞的茫然,憔悴的面容写着疲惫的辛酸。身边来来往往的行人恍若两个世界,一个世界是五彩缤纷,一个世界是黑白两色。

      也许繁华过后就是寂寥,深情过后就是淡泊,苦痛总是在欢乐后面接踵而来,泪水流尽了就只剩下麻木。

      也许,这吞噬了数条生命的滔天怨念,就是从那一刻起吧。

      尘世间最痛苦的事,莫过于丈夫背叛妻子,父亲杀死儿子。而要同时背负着这两桩苦痛顽强生活着的女子,心里总会有些什么在支持着她。

      难道,会是复仇的信念?

      在阿芳讲述那个故事的末尾,我的职业病又犯了。望着玻璃窗外的行人,浮想连翩,差一点没听到阿芳在叫我。

      等我把幻想的场景描述给阿芳听时,我看到她的瞳孔一点一点放大,声音中都充满了惊恐:“你……你……你说,花子是什么样子?”

      我抬起头,喝完最后一口可乐,眯起眼睛,努力去使脑海中那个形象更清晰:“……尖尖的下巴,皮肤白皙得近乎透明,额上有个小小的半月形伤疤,一抹淡黄短发刚好将它掩盖,余下的黑发都束在脑后。下身穿着长长的牛仔裤,裤脚拖在地上,臀部绣着一朵艳红的花……阿芳,你怎么了?”

      看到对面的阿芳一副骇然欲绝的表情,我也知道我说对了。

      难道瞎猫也会撞上死老鼠?我猛然醒悟过来,往街对面的芒果树下望去。

      绿油油的芒果叶在微风下轻轻摆动,我似乎听到叶片在沙沙作响,一个人影也没有。一阵阴恻恻的气息仿佛在光天化日之下弥漫开来,让我觉得心里一阵阵发寒。

      “叮铃铃!”我的破诺基亚8210适时响起,打破了我和阿芳间那种尴尬的局面。

      电话是颜昕打来的,她和张磊在警察局翻查资料时,无意中发现了一桩两年前的旧案。

      这件案子在当时牵涉甚广。起因是2002年5月鼓楼区警察局实行突然性袭击检查,在另一家娱乐集团该亚方舟下辖的金偶像迪吧发现迪吧工作人员公开兜售摇头丸,警察当场欲将迪吧查封,遭到被人暗中煽动的人群袭击,冲动中造成现役民警死亡一人,重伤两人,直到防暴警察迅速开到才平息下去。

      由于出现了伤亡,这件事才从普通的民事案件转变成了刑事案件。当时的刑警大队长还不是张晓军,而是一个叫白冰的壮年警官,三十岁出头,气血方刚,办事精明麻利,行动多于思考,与张晓军是两个截然不类型。

      他接手案件后便马上展开调查。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案件的内幕也被逐步揭开。白冰和他的同僚突然发现,自已好象掉进了一个黑洞,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

      这个案件表面上看起来不过是个小小的刑事案件,只需要抓到肇事者便可一了百了。然而白冰在调查案件的过程中,却发现所有的矛头隐隐指向天上人间娱乐集团的老总刘华天,更指向刘华天背后的一位省厅级领导!

      结果可想而知。白冰被调到闽北的一个小山城担任刑警队长,而这个案件仅以处理几名当时被捕的肇事者而告终。

      关于这个案件的卷宗中有个有趣的发现,就是在整个案件中,有五个人过往密切:耗子、阿健、刘华天、丧保和那位省厅级领导,我们暂且用古厅长来称呼他。

      更为意外的是,在2002年5月28日那天,在天外天酒店,也就是现在的长春藤前身,这五个人有过一次神秘的聚会,地点是天外天的VIP包厢,内容无从得知。

      而那天,还有另一个不应该出现在那的人,也出现在那里,他就是顾大头!

      关掉手机,心中原本清晰的思路又变成一团乱麻。

      抛开最后出现的顾大头,颜昕她们发现的线索与阿芳讲述的故事一一吻合,整个故事的大概已经清晰可见。

      一个在影视作品中屡见不鲜的题材:爱慕虚荣的美貌少女、年少多金的纨绔青年、贪恋口腹之欢的豪富,交织成一个时时刻刻都在我们身边发生的寻常故事。

      故事的结局,青年医生亲手为爱人引产,早产的婴儿窒息而死,被做成美食供五名贪婪之徒享用,年轻母亲悲愤欲绝,用神秘方法培养婴灵,成长后对当初的五人一一施以报复,以牙还牙,以血还血!

      如果真是这么简单,那么这个故事也可以以“行云大施神威降伏怨灵,刑警大队长再破奇食婴奇案”告终了。

      然而顾大头的突然出现,有如一滴掉进我眼中的牛眼泪,让我眼睛又酸又痛,酸痛过后,突然发现看见了一些新东西!

      也许作为天上人间集团的保安部副经理,顾大头有充分的理由出现在那里。当时调查的警察就把他当作刘华天的贴身保镖而忽略过去。然而一想到他与花子、谭晖的特殊关系,我的直觉便告诉我这件事绝不简单。

      还有一件事更为扑朔迷离。那就是,谭晖到底是死是活,托梦给我,芒果树下的神秘男子到底是不是他,如果他已经死了,又是怎么死的,什么时候死的呢?

      也许,这一次,我应该尝试尝试笔管抄了。

      阿芳给我一种很熟稔的感觉,象是……同类。

      五四路口的这家德克士顾客并不是很多,只有在午休时间四周写字楼里的白领才会如蝗虫一般云集而来,大嚼一通后肚满肠实地蜂拥而去,只留下一片冷清。

      在这个城市里,我认识的人,认识我的人,都一样的少。也许阿芳也是这样,所以我们才可以在这样人来人往的公众场合,旁若无人地继续着我们的话题,丝毫不用顾忌人们的目光。

      我小心翼翼地试探着:“你知道那个怨灵吗,难道就是花子被吃掉的孩子?”

      “怨灵?”阿芳有些奇怪地看我一眼:“为什么你一直都说是怨灵?顾大哥明明说是养鬼,香港电视里不都叫养鬼仔的吗?其实我也知道人鬼殊途,不过乖乖一直都很听妈妈的话,而且他那么小,不可能是他害人的。”

      “顾大头?”这个名字再一次出现,似乎令一些零碎的线索隐隐有连接起来的迹象:“阿芳,你听我说,现在所有的证据都证明是那个孩子的怨灵在做怪……好,我不说怨灵,他叫乖乖是吗?到底是谁把他弄出来的,是顾大头?”

      如果花子的故事到那个恶梦就结束,那就只是普普通通的都市生活的一个小小变调,也许在我们的身边,每时每刻都在发生着这样的故事。可是在如海洋般辽阔的都市人群中,有谁会去关心一个乡下女孩的故事呢?

      花子是一个喜爱幻想的女孩,她会愿意接受那个坏男人的要求,唯一的原因是那个坏男人答应她,那个孩子是横在他们爱情中间的障碍,只要拿掉他,他就会接她回去,两个人忘掉以前不愉快的一切,重新象以前一样快乐地生活。

      然而,那个坏男人把引产后的花子送回租屋后,就如泡沫一般消失在空气中,再也没有出现过。手机停了,他的私人诊所也在一夜间人去楼空,花子只知道他父母是省里的高级干部,连姓名都不知道。

      刚刚引产后的身体是如此的虚弱,刚刚好一些又疯了似到处找那个坏男人,花子累垮了。一个人躺在空荡荡的房间里,昏睡过去,醒过来,又昏睡过去。全世界好象只剩下她一个人。

      两天粒米未进,滴水未沾,终于醒过来,是被房东催租的电话吵醒。欠了六个月的房租,如果再不交,房东声称第二天就要带“兄弟”过来赶人。茫然挂上电话,忍不住咳嗽起来,好不容易吐出的痰里,满是触目惊心的血丝。

      如果不是一直牵挂着她的顾大头几天没见到人打过来电话,也许她已经无声无息地死在那间冷清的租屋里,臭了都没人知道。

      臭了都没人知道呵!

      我别过脸去,以擦眼镜的名义,悄悄拭去一滴不知名的液体。

      我们这些飘泊在异乡的人啊,夜半无人时,会不会都在内心底处深深惧怕这样的结局?

      顾大头左挪右借,替花子垫交了六个月的房租,把她带到了原来和阿芳合住的小屋。还好花子的病并不是很重,只是产后体虚,染上了急性肺炎,在医院里挂了半个月的瓶,终于好起来。

      人是好了,魂魄却好象丢了。每天痴呆呆地,整天抱着个布娃娃又亲又哄,见到男人就叫老公,要老公带她和儿子回家。

      顾大头实在看不下去,偷偷回了一趟闽南老家,费尽心思向一个风水先生求了一个养鬼的法子。教花子依法施为,竟然真的把婴孩的鬼魂招了出来。

      鬼神之说本属飘渺,阿芳开始并不相信有什么养鬼术,只是看在顾大头对花子一厢情深,辛苦忙碌一番,抱着姑且一试的心态,并没有阻挠他们去做。

      “……没想到,我真的没想到。有一天我过去看花子,竟然发现她怀里真的抱了一个婴儿。那个婴儿看着我冷冷地笑,就这么笑着笑着就消失了。”阿芳打了个寒战:“花子说这就是顾大哥教她找回来的孩子,她再也不想那个坏男人了,整天抱着那个鬼婴又疼又爱,还取了个名字叫乖乖。”

      “花子每天都要喂乖乖,不是用奶,是用血。顾大哥说养小鬼一定要用至亲的精血,花子就每天割破手指来喂他。开始我还只是偶尔能看到乖乖一眼,象个半真半虚的影子。渐渐的,他的脸,他的身子越来越清晰。花子一天天瘦弱下去,顾大哥买了很多补品给她吃也没用。”

      阿芳的脸色还很镇静,眼神中却有了一丝掩饰不住的恐惧。

      “我知道这样下去花子肯定会死的。于是就偷偷找机会劝她停手,可是……我原本以为顾大哥这样帮她,她应该已经清醒过来。可是她竟然跟我说我是在骗她,想抢走她的乖乖和顾大哥。我分辩了几句,她就疯了一样地扑上来,抓我,咬我。我也不知道她是不是疯了。”

      “我又去找顾大哥,他叹口气对我说,阿芳,花子只怕是再也醒不过来了,我宁愿守着她,看她在自已的梦里快快乐乐的,也不想她清醒过来,愁眉苦脸地一天天憔悴下去。我没办法看着花子痛不欲生的样子,你知道吗,每次看到她为那个坏男人伤心的时候,我心里就难受得不行,把烟头摁在手上也不知道疼。”

      看得出来,阿芳对“顾大哥”是很有好感的。只是也许我有了个先入为主的念头,不管她怎么说,总是让我觉得这个“顾大哥”有问题,但是具体有什么问题,却又想不清楚。

      阿芳继续说道:“顾大哥卷起衣袖给我看,他的左手小臂上密密麻麻全是烟头烫出的伤疤。他是下了决心一定要照顾花子一辈子了,我很感动,就搬了出来,把房子留给了他们一家三口住。我也没什么可帮他们的,就利用工作的便利,给花子安排了一个长春藤的侍女工作,你知道的,只是应付应付老板的那种,她一个月只要清醒的时候能来一两次,就能拿到工资。”

      我合上记事本,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两个似乎没有关联的故事终于在长春藤连接起来。

      虽然一些旁枝末节还存在疑问,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基本上已经呈现出来。

      问题既然已经清楚,该是想办法解决它的时候了。

      花子、坏男人——应该就是我梦里的谭医生、顾大头的三个人间的爱恨交织,除了他们自已,没有人可以帮他们解决。而且,如果没有猜错的话,谭医生已经死了,而且很有可能是给花子做完引产手术后不久就死了。

      至于杀死谭医生的凶手,自然有警察去将其侦缉归案,按照法律来处理。还有那几个食婴的“恶人”,已经在复仇中死去的,自然不用我来操心,剩下的,张晓军应该也不会放过他们,深牢大狱在等着他们。

      唯一令人头疼的就是那个怨灵——阿芳口中的“乖乖”。

      也许晓慧会有办法,可是人海茫茫,要到哪里去找她呢?也不知道行云那个“假道士”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超渡他。

      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阿芳,你为什么会这样相信我,把这些事情都讲给我听?”

      阿芳把眼睛转开,看着外面那棵青青芒果树:“因为……因为你长得很象那个……坏男人,我知道,虽然他忘恩负义,薄情寡性,可是……花子真正深爱的男人,只有这一个,也许一辈子……一辈子都忘不了。”
    大学从我身上下来,提上裤子对我说:青春留下,你走。于是,我明白~不是我上了大学`而是大学上了我。
    在线情况
    14
    • 头像
    • 级别
      • 银两9133
      • 经验7648
      • 文章379
      • 注册2005-01-11
      “总监,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在办……不不,跟调查没关系,是私事,我请再请一天年假,明天一定去上班……你看这样行不?”我努力让声音听起来更谦卑一些,以免惹火到处找我的总监。

        诺基亚8210里传来总监明显带着愠怒的声音:“……我不管你什么事,你听好了,这次调查是全公司,不,包括总公司都非常重视的年度大事。这个时候你身为部门经理还动不动就请年假,怎么以身作则?好了,我不说多了,你自已看着办吧!”

        “总监,我……”我还想再解释几句,总监丝毫不打算给我这个机会,手机嘟嘟响了两声就断掉。

        我一个头变做两个大,毕竟不在生活在小说里不受世俗干扰的世界,总监对我的看法直接关联到月底的薪水数目,说他是我的衣食父母实在一点都不为过。虽然颜昕是公司的财务主管,我总不能请上半个月假,然后叫她偷偷给我工资单后面加个零吧?

        阿芳投过来心领神会的眼神,我唯有报以无奈的苦笑。和她约好傍晚带我去见花子,我就匆匆忙忙穿过两条街,赶往宜发大厦继续我的打工生活。

        前面有提到过我们公司在宜发大厦五楼,这栋大厦在福州颇有“名气”,原因有二:一是大厦莅临福州最繁华的商业街五四路,大门却不朝大路开,而是朝着左侧一条叫做玉泉路的小路,正对着有名的臭水沟晋安河;另一个原因则是大厦的租金比街对面的环球广场便宜了一半,单位使用率却也不到对面的一半。

        我们总公司是一家财力雄厚的美国上市公司,福州分公司运营着一家网络媒体,在某个发展迅猛的特种行业是当之无愧的强势媒体,而我刚好就是这家强势媒体的记者头头。

        象我们这样的职业打工仔大多都有一种特殊技能,脑子里象是安了个多相开关,工作时啪地打到这边,马上就进行工作状态;一出公司的门啪的一下又打到另一边,再也不去想工作的事情。

        人一忙起来,时间就过得特别快。和部门的同事开了个会,讨论了下年度调查的开展,把计划拟好,再拿到总监办公室。等到总监把各个细节敲定,已经是傍晚七点多了。

        “走啊,一起腐败去!”电梯间里,风贼和澎澎一帮人招呼我一起去吃饭。如果是平时,我们这些朋友总是会在下班后聚餐,AA制,大家一起有说有笑的,很是开心。

        只是这次,我和颜昕、阿磊势必有段时间不能和他们一起了。

        “不了,我约了个美女吃饭谈心,下次再一起吧。玩得开心点!”我笑着伸手到头上做了个切换开关的手势,嘴里模拟出啪的声音。

        澎澎笑骂着要掐我手臂时,我已快步溜向楼梯间。

        暂时和他们保持距离吧!

        可爱的朋友们,我不希望把你们也卷进到漩涡里来,在明媚的阳光下自由自在地欢笑吧,剩下的交给我来解决!

        阿芳已经换好了衣服等我。她穿着一套鹅黄色的时尚套装,整个人看起来似乎都变了个样,明丽动人,看得我眼睛都快直了。

        金泉小区离长春藤不远,是温泉路上一处老式的住宅小区。小区内全是那种上个世纪八十年代风格的方块式楼房,年代远久,又缺乏修缮,整个小区都是一派破落的样子。

        外面华灯初上,小区里面却连个路灯都没有,黑漆漆的让我觉得有些寒意。阿芳似乎也有所感觉,靠我越来越近。

        花子住在174栋,听到这个数字我心里就咯噔了一下。中国人很在意这种谐意的数字,尤其是广东香港一带,168代表“一路发”,998就是“久久发”。我在广东工作过几年,对这些也很敏感,174在我听来与“一起死”没什么分别。

        当然,作为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新世纪青年,我是不会把这些放在心上的。穿说了,这不过是心理学上的一种暗示,一旦你接受了这个暗示,很自然就会把许多事情的来由落到这方面。

        174栋在小区最里面的地方,再过去是堵围墙,围墙再过去……夜色中我看不到对面,心中大致估测了一下地理位置,发现如果没有算错的话,应该直接连着长春藤!

        我有一搭没一搭地和阿芳说些茶水话。她明显有些紧张,竟然对174栋视而不见地继续往前走,还好我拉住了她。

        我有些担心她,就尽捡一些女孩子比较会感兴趣的话题来说,什么服饰、手机、美食,结果聊了半天,才发现她的爱好竟然是军事。一说起苏27,T90,台海局势就两眼放光,滔滔不绝。

        虽然我也很喜欢军事,只是这时怎么也提不起精神来和她争论。

        这栋楼果然很古怪。一进楼道就让我感觉很不舒服,楼道里挂着灯光昏暗,那只老式的白炽灯泡显然而上个世纪的产物,灯光微弱得比支蜡烛强不了多少,照得楼道里影影绰绰,象是有数不清的怪兽在择人待噬。

        我感觉很是压抑,楼道里明明堆满了杂物,隐约还能听得见紧闭的铁门后传来的电视的声音,却让我感觉象是半夜走在空寂无人的坟场,有许多看不见的东西在盯着我们。

        “啊!”走在我前面的阿芳突然打了个寒颤,猛地转过身扑进我怀里,紧紧抓住我胳膊。

        软玉温香在抱,很久没消受过的艳福了。我一阵茫然,马上又醒悟过来,扶着她臂膀,轻轻拍了几下,柔声安慰。

        阿芳把头埋在我怀里,断断续续地说:“……我听见有人在咳嗽……好象就在我们身后……象是个阿婆的声音……你看看,你快看看!”

        我刚才根本没听到什么声音,不禁哑然失笑。女孩子就是这样敏感,一点风吹草动也会吓成这样。

        我正想开开玩笑,逗她一下。突然听到背后有人低低咳嗽了一下,很轻,但是我听得很清楚,绝对不可能是幻觉。

        饶是我自以为胆子天大的人,也不禁头皮发炸,硬着脖子一点一点转过头去。没人,一个人也没有。我和阿芳站在二楼半,往后刚好看到二楼楼道。其中一间有些奇怪,老式的铁门后面是绿漆的木门,门中黑糊了一大块,象是被火烧过。

        我强作镇静地哄着阿芳,她渐渐安静下来,过了一小会,她举起手来理理头发,动作幅度不大,却恰到好处地脱开了我的怀抱。从她低垂的脸上,我隐约看到有一抹晕红。

        气氛又是温馨又是诡异。

        就在这个时候,二楼的那扇铁门吱呀一声开了。我和阿芳心中一跳,门开启处一团黑影慢慢挪了出来,等看清楚是个穿着黑衣黑裤的阿婆,才放下心来。

        那个阿婆提着个塑料袋,里面鼓鼓囊囊显是装满了垃圾,她把楼道处的垃圾盖口拉开,陈年生锈铁片盖发出令人牙痒的古怪声音,就象一片铁皮刮在凸凹不平的地面上发出来的。

        阿婆扬手把垃圾袋扔了下去,才抬起往我和阿芳这边看了看。灯光下她脸色苍白,满是皱纹,看起来很是可怖。阿芳转过脸去不敢看她,我勉强朝她笑了笑。

        也没看到阿婆有什么反应,颤颤巍巍走进门去,铁门又吱地一声关上。

        总算看到个活人,不管怎么样,到底冲淡了之前那种令人压抑的气氛。

        花子住在五楼,我和阿芳继续往上走。走了几步,突然想了两件事,呼吸顿时仿佛中止了,憋得我一阵难受。

        阿芳关切地看着我,我摇摇头示意没事。算了,还是不告诉她,免得她又害怕。

        那才那个阿婆朝我看过来时,她的眼里竟然只有眼白,没有一点黑色!
      大学从我身上下来,提上裤子对我说:青春留下,你走。于是,我明白~不是我上了大学`而是大学上了我。
      在线情况
      15
      • 头像
      • 级别
        • 银两9133
        • 经验7648
        • 文章379
        • 注册2005-01-11
        花子住在金汤小区174栋501室。

          随着我和阿芳的脚步声,楼灯啪地一下亮起来,把不甚明亮的灯光洒落楼道。

          是声控的。

          我刚这样想,就看到墙上垂下的灯绳——前面的4层楼,都是阿芳熟稔地把灯扯亮,不可能到5楼却变成了声控的。

          更要命的是,那条脏兮兮的泛黄灯绳还在轻轻晃动。

          我已经快习惯了,我这样对自已说。然后深深吸一口气,跟在阿芳后面走上去。

          501室的铁门锁着,里面是扇绿漆木门,年代久远,门上的漆斑驳参差,暗淡的灯光下显得很是诡异。

          木门是虚掩着的,留着一条小指宽的缝隙,缝隙中似乎有丝丝黑气在往外沁,把光线全挡在外面。

          阿芳在门口很明显地犹豫了一会,等她鼓起勇气敲门时,木门毫无征兆地开了。

          “阿芳?”低沉的男人声音,伴随着出现在我们面前的,是个让我大吃一惊的人。

          骨头架子,是副很宽大的骨头架子。

          三个月前,我和阿磊在金偶像迪吧腐败。那时候小薇还没来,我是单身——现在仍然是单身,我们有充分的腐败理由。

          当时我们坐在金偶像迪吧的角落里看好戏,我不负责任地这样对阿磊说。

          迪吧中间正在演出少见的黑帮全武行,两派热血干将刀棍并举,正要开始火拼的时候。他出现了。

          当时阿磊还跟我吹他的见闻广博,给我描述左边一帮是鼓楼的地头蛇“八兄弟”组合,右边那队是台江强龙“豹头组”帮会。端的是讲义气,有规矩的大帮派,帮里的好汉个个都是天不怕地不怕。

          他一出来,所到之处,“八兄弟”的好汉也好,“豹头组”的大哥也好,都乖乖地弯下腰去,叫一声“三石哥”。

          他身材很是高大,我身边的阿磊185Cm,比他至少要矮上一个头。肩宽腰大手长,却瘦得看不见肉,就好象一张人皮披在一副宽大的骨头架子上。

          接下来,这副骨头架子干脆了当地把三个看起来强壮刚猛的汉子打翻在地,了结了这段江湖恩怨,更宣布今晚的所有消费免费,赢来一片疯狂的喝彩声。

          只是我相信当他轻描淡写地把其中一个大汉的臂骨打折时,那清脆的“啪”的一声传遍全场,所有人心中都会咯噔一下罢。至少我是看到其它的江湖好汉都脸色煞白,没有人再敢为义气出头。

          后来,阿磊打听到他在江湖的名号,唤做“八闽之虎”。

          八闽之虎现在就在我面前,一颗硕大的脑袋顶在宽大的骨头架子上面,虎眼看着我,充满了猜疑。

          “顾大哥……这是我男朋友,姓汪,你叫他小汪就行了。还不叫顾大哥?”阿芳依偎在我身边,强笑着说。

          我有些紧张,半是因为面前这个男人,半是因为……阿芳的话。

          “三石哥……”话刚出口,我就发现不妥。虎眼中猜疑却褪去了,虎脸上居然还有了一丝笑容。

          木门吱地一声开了,顾大头拿把钥匙来开铁门,一边说:“乖乖,有客人来……进去和妈妈说一声,别吓着汪叔叔……你别出来了。”

          阿芳正用狐疑地眼光质问着我,我知道她在奇怪我叫的那声“三石哥”,可这时候叫我怎么说,只好耸耸肩。

          顾大头的话象一阵寒风,让我半边身子感到一阵禁不住的寒意。

          他说这句话时,眼神是斜斜往着左下的。

          这种眼神我并不是没见过,我有4个外甥,每次去姐姐家,他们一听到我的声音就会冲到门边来叫舅舅。姐姐或是姐夫就是这样一边开门,一边叫他们让开。

          可他的左下方什么也没有。

          什么也没有。目光往顾大头身后延伸过去,我禁不住打了个冷颤。

          这是一间典型的老式两室一厅的小套房。我眼睛看到的地方,是这个小套房的客厅,客厅里的灯没开,借着楼道的灯光,影影绰绰可以看见里面摆着的一些黑乎乎的老式家具。客厅的正中是一个神龛,幽暗的线香恍惚映出一个狰狞的神祇.最奇特的还是卧室。两间卧室的门并排朝着这边,其中一间勉强还能看见一些光景。另一间诡异得象个黑洞,黑漆漆的仿佛连光线都被吞噬。

          听到顾大头跟乖乖说的话,阿芳也打了个寒颤,往我身上靠得更紧了。

          顾大头打开铁门,微微笑着,半侧身子让我们进去。

          这个男人的笑容很温厚,目光很坦直,可是惨白的面容和诡异的语言,却让我心里毛毛地发麻。敞开的门后一阵阵阴风吹过来,吹得我浑身发麻,硬是提不起勇气来迈进去。

          身边的阿芳突然一声不吭地软倒下去,我赶紧把她抱住。她脸色苍白,浑身象脱了骨头一样酥软,我又是叫又是摇,好一会她才幽幽睁开眼,有气没力地说:“顾大哥……我……我觉得很不舒服,还是不进去了。小汪带我回去好了,你……你和花子都要好好的……好好的,不要再做错事了……”

          从打开铁门,那副宽大的骨头架子就斜靠在门槛上,冷冷地看着我和阿芳。从阿芳晕倒,我手忙脚乱地唤醒她,一句话也没说,也没任何动作,只是冷冷地看着,看得我背上阵阵发寒。

          洞察一切人情冷暖,看穿了生死阴阳的目光。

          我注意到,他的整个身子自始而终都隐藏在黑暗的荫庇中,昏黄的灯光自门槛处嘎然而止,门槛内沉默的男人脸色惨白,只有幽亮的眼眸闪动。

          其实阿芳说话的时候已经能够自已站立了,还是靠在我怀里,我也乐得多占些温柔便宜,同时分出神来观察。果然,阿芳说最后一句话时,那双宛如鬼火的眼睛黯了许多。

          我应了一声,依言扶着阿芳转身下楼。

          身后传来一声幽幽长叹,听得我一怔。我是个写小说的人,虽然没什么艺术天份,还是听得出这声叹息中夹带的那种深深憾意,充满了美人迟莫,英雄白头的感伤。

          我心中一动,从裤袋里掏出一张名片,转过头塞在顾大头手里,说了句“有空找我喝茶”,便匆匆扶着阿芳下楼。

          虽然没看到什么特别的东西,但是那种诡异的气氛已经严重麻木了我们的神经。下楼的速度比上楼快了不止一倍,我也再没有心思去观察四周的环境。

          夜色中,黑气弥温的174栋楼房象个巨大的鬼怪,张牙舞抓地想要择人而噬,压得我喘不过气来。直到走到金汤花园入口处,灯火通明的街道上车辆呼啸而过,络绎不绝的行人在面前穿行而过,人间的气息一下子回到了身旁,那种阴森的感觉宛如烈日下的积雪瞬间消弥无踪。

          我朝阿芳看去,这外表坚强的女子紧紧地依偎在我怀里,急促地喘着气,显露出性格中软弱的一面:“对……对不起,我不敢再呆下去了……乖乖他看着我,眼神……很可怕,真的很可怕……”

          我轻轻拍着她的背,柔声哄着她:“没事了,现在没事了……好了,一切都好了……”心里却后怕不已。

          难道阿芳也看到了乖乖?可是我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看到才是最恐怖的。

          背上突然吹来一阵阴风,我麻着胆子转过头去。

          后面一个戴着红袖章的老头一脸厌恶地挥手驱赶着我们,后面一部BMW不停地鸣着喇叭:“年青人,要亲热一边去,挡在路中间想干什么,车子可不长眼睛!”

          阿芳的脸一下子红了,猛地一下推开我。我苦笑着诺诺应是,突然想起一件事:“大爷,请问一下,174栋现在还住着多少户人?

          谁知道那老爷子脸色一下子唰地拉得老长,不耐烦地挥手一叠声赶我走开。在BMW刺耳的喇叭声里,我只模模糊糊听见他嗫嚅的几句:“……封了都快半年了……死了那么多人……林婆婆又回来了……”

          听得我心中打鼓。
        大学从我身上下来,提上裤子对我说:青春留下,你走。于是,我明白~不是我上了大学`而是大学上了我。
        在线情况
        16
        • 头像
        • 级别
          • 银两9133
          • 经验7648
          • 文章379
          • 注册2005-01-11
          BMW在面前穿梭而过的几秒钟恍如一个世纪般漫长,期间我只侧过头留意了一下阿芳的背影——那女孩背着手在看橱窗里的衣服,以示与我毫无瓜葛。

            等BMW从眼角余光里消失,我再回过神来,楞了一下。

            那老爷子不见了,前面传达室里只有个青皮后生在无聊地打着呵欠,满脸粉刺。

            我左右看了看,十米内没有什么可以掩蔽身形的拐角旮旯,视界里有络绎不绝的行人,老头儿却象泡沫一样消失在空气中。

            敲敲传达室的玻璃,那青皮后生一口老大不耐烦的沙县普通话扔出来:“啥事,你说。”

            “麻烦一下……刚才戴红袖章那老爷子在里面吗,我想问件事。”

            青皮后生霍地一下站起来,脸上的不耐烦全都不翼而飞:“你你你……你看到我爸了?就是那戴红袖章的老头,对对对,小眼睛,眯成一条缝的那个,还有个酒糟鼻……没错了,您等会儿。”

            他一股脑儿把话全说完了,我只剩下点头的份。话一说完,便把我抛在一边,弯下腰去好一阵鼓捣,然后抱着一堆东西出来,把门甩得山响。

            我还没回过神来,路边已经多了三大碗供品,一大堆纸钱在地上烧起来。青皮后生扭捏几下,放声嚎啕大哭:“爸啊……你在外边风吹雨打,日晒霜冻,苦了一辈子啊……不孝儿今天来接你回家了啊……我苦命的妈妈,想你想得哭到眼瞎,看见根电线杆都哭哭啼啼说上半天啊……”

            好奇的人们围了上来。我悄悄退开,也许是想起了家乡的年迈父母,也许是经历了这么多事,心里只觉得酸酸的,竟没得一分害怕。

            也许在这个世界上,是有一些东西可以超越生死而存在的,比如血肉相连的亲情。

            阿芳回过头,好奇地看看那边人群,向我投来询问的眼神。

            那青皮后生的哭号声还在不绝传来,难得他句句话后面都加上一个啊字,声调起伏韵味十足,听得我实在有些忍俊不住。

            从金泉花园到长春藤步行不过十几分钟,听我讲述着这个偶然的小插曲,阿芳也忍不住莞尔。

            青皮后生和老头儿的出现,冲淡了我们心中的恐惧。174栋的共同经历,又大大拉近了我和阿芳间的距离。她很自然地挽着我的臂弯,我们象对真正的情侣那样在人行道上信步而行,也许这就是传说中的“轧马路”吧。

            已经有两年多没有品尝过了。

            离长春藤还有十来米的时候,阿芳松开手,侧着身子站住。

            我转过头去。

            她目光低垂,麻利地整理着装束,象个真正的白领丽人那样。然后,向我微微弯腰致意,声音细得要我全神贯注才能听清:“……谢谢。”

            心理上我很不习惯这种礼节,身体却自作主张地弯腰还礼,全然不管小腹上大堆赘肉的抗议。

            她直起腰,快步离去。

            那一刹那,记者的职业技能让我捕捉到阿芳眼睛中一闪而过的泪光,突然一下子醒悟过来,百感交集。

            阿芳并不是对我这个刚刚开始熟悉的陌生人有什么特殊的感情,令她难以自制的,只是我这张和那个坏男人有几分相似的脸——如果去除多余脂肪的话。

            她和他之间,应该还有一段深埋在心底的故事吧,也许短暂,尤如昙花一现,却又难以磨灭。

            我又何尝不是呢?

            “叮铃铃!”诺基亚8210又一次把我扯出无谓文人的感伤漩涡,液晶屏上显示出的是个没有印象的陌生号码。

            在按下接听键的那一瞬间,脑海里浮现出顾大头那张苍白的脸。

            “我是顾三石,我们刚见过面。9点45分,金源大饭店1408号房。来不来随你。”

            低沉的喉声带着不容置疑的威权,话语短促有力,丝毫没有拖泥带水的客套。我还没来得及回复,那边就已经把线切断,只留下我呆呆地听着蜂鸣声。

            看了一下手表,2004年5月8日晚上9点刚过。我习惯把表调快15分钟,也就是说,我还有1个小时左右来决定去不去。

            金源大饭店离我们公司所在的宜发大厦很近,我回了趟办公室,把工作交代了一下。顺便打了个电话给颜昕和阿磊,让他们不要再管这件事,剩下的交给我来处理。

            顾大头无疑是这个事件中的关键人物,我相信他会给我解开大部分疑团。有行云的帮忙,颜昕和阿磊的安全也应该不会再有什么问题。

            只是随着对整个事件的深入,已经有越来越多原本我们平静生活中没有的因素卷了进来。

            张晓军代表警方的关注、顾大头身后的黑道纠纷、谭晖介入的恶性医疗事件、操控着花子和乖乖的神秘力量、甚至可能还有政治上的黑箱交易,没有一件是我们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平头百姓可以应付的。

            卫斯理只是小说中的传奇人物。

            颜昕和阿磊表示了激烈的反对。但是当我提到颜昕的老公老高,阿磊的老婆小薇,以及她们在福州的亲人朋友时,电话那边逐渐静默下去。

            我们都只是普通人啊,如果这一关能过去,我一定要去报几个跆拳道班或是空手道班,好好恶补一下。

            离约定的时间还剩十分钟时,我已经站在温泉公园门口,仰望高高的金源国际大饭店了。

            顺便提一下,金源斜对面有座很显眼的金字塔,那就是福州有名的金字塔迪吧。以供应理着平头的小男生在福州的特殊需要人群中颇具影响。

            电梯停在十四楼。

            我楞了一下,没有立刻走出去。因为门外两边各站着一个身材魁梧的大汉,满脸精悍,身高至少有190CM.因为我是很普通的南方人身材,刚好170CM,只能勉强够到他们的胸口。

            我只是楞了一下,他们似乎已经确认我的身份,微微弯了一下腰,同时说道:“汪哥,请这边走,顾大哥正在等你。”

            我的目光只来得及捕捉到左边一位大汉快速把一张照片塞进衣袋,但是凭感觉,我知道他们已经在这一瞬间把我自上而下审视了一遍,可能连我身上是否有暗藏武器都了解得一清二楚。

            这二位绝不是普通人,单看他们如电芒般的目光便能确定。

            这是一种非常强有力的挑战。我挺起胸膛,打起十二分精神,气定神闲地示意他们带路。

            不要忘了,我的职业是记者!

            虽然不是传说中的那种大牌记者,至少也是见过一点江湖场面的。

            电梯间拐个弯就是1408号房。

            我习惯性地看了一下手表。分针指向12点整,减去调快的15分钟,正好是约定的9点45分,误差不会超过30秒。这令我颇有几分得意。

            1408号房的门怦地一声开了,一个年轻女人猛地倒退出来。我用倒退这个词,因为她是面朝房门退出来的,头发散乱,脚步踉跄,显得很是狼狈。

            顾大头随后出现在门口,把一个女式坤包扔到她怀里,面无表情,一言不发。

            我的目光在那个帆布面料的包上停留了半分钟,禁不住暗暗吸了一口冷气,因为我一眼就看见了GUCCI那独特的G字扣环。

            这个包曾经摆在东莞最高雅的GUCCI专卖店的展示橱窗里,我和女友逛马路的那段快乐日子,总是会有意无意地经过那,然后陪着她痴痴地看上半个小时。

            已经过去两年了。回忆最甜蜜的时光,总会不自觉地想起这个包。

            非常奇特的织法。开口部分的皮都是用手工编制而成,外面的花纹是用铜钉按压出来的。标价是人民币14800元。

            我那时一个月的工资不过850大元。

            年轻女人垂着头静静靠在墙上,顾大头默默地看着不知何处,两名大汉象处乖孩子一样闭着嘴一声不吭,我在神游物外。

            小小的场景中,时间仿佛凝固。

            直到她扬起头,精致的面容上似乎还有泪痕,却微笑着在男人脸上轻轻一吻,旁若无人地穿过我们这边三人。两名大汉服服帖帖地让开,年轻女人拍拍其中一人的肩头:“石头,木头,好好照顾你们的大哥,有空一起到家喝汤。我给你们介绍几个好女孩,你们也该成家了。”

            石头象个被老师训话的小学生,喏喏地应声:“知道了,大嫂。”简单的几个字,足以让我听出蕴含其中的几分同情,几分感激。

            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在拐角,我禁不住在心中叹了口气。

            尘世间的情爱往往就是如此。你爱的人不爱你,爱你的人却又不是你所爱的。顾大头深爱花子,为她不惜生死,花子却偏偏爱的是谭晖。这个年轻女人出身富贵,对顾大头显是情深一往,连我这个外人都感觉得到,当事者却冷漠地好象一无所知。

            我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那个瘦高的当事者目光转到我身上:“汪记者?请进来说话。石头,木头,你们回去休息,这里不需要你们。我要和汪先生好好聊聊,明早叫达叔开车来接我就可以了。”

            他显是平时指挥惯了,一口气下了几条指令,用的都是居高临下的口气,丝毫没给说话的对象选择的余地。这令我多少有些不舒服,石头和木头却毫不犹疑地脚一并,应声是便转身离去。

            这让我突然联想到阿芳跟我提到过的顾大头的背景——南海舰队海军陆战人特战大队出身。如果我没有猜错,石头木头这两名干将应该就是他在役时的部下,以杀人为职业的特种兵。

            这个判断令我又是紧张又是激动,满是肥油的心脏不甘寂寞地剧烈跳动起来。

            1408号房是间普通标间,酒店里最常见的那种,十平米不到,并排摆着两张床。房间中亮着桔黄色的灯光——据说这种颜色的灯光最能令人放松,写字台上一台IBM笔记本电脑闪着萤光,旁边是一叠A4打印纸。

            由于职业习惯,我远远朝笔记本的液晶屏上扫了一眼——上面开着十几个网页,我身子一下子僵硬起来。

            那些网页上显示的,正是我以“aflyingfly”和“乱飞因”两个笔名在网上的所有专栏和文章,就连在台湾香港的几个小专栏都没有漏过!

            这让我一下子想明白了进入金源后听到的三个不同称呼“汪哥”“汪记者”“汪先生”的来由。笔记本旁的那叠打印纸估计把我在海峡人才市场的最后一点底细都呈露出来了。

            仿佛一下子被人剥光了扔在冰天雪地里,让我又是羞怒,又是惴惴不安。

            顾大头若无其事地打开小酒柜,倒了两杯酒,递给我一杯,淡淡地道:“我很抱歉这样做。不过若是你要把藏在心里两年多的极大秘密告诉一个素昧平生的人,每个人都会先想了解对方的底细,你说对不对?”
          大学从我身上下来,提上裤子对我说:青春留下,你走。于是,我明白~不是我上了大学`而是大学上了我。
          在线情况
          17
          • 头像
          • 级别
            • 银两9133
            • 经验7648
            • 文章379
            • 注册2005-01-11
            一朵茉莉花,一滴雨水,一道闪电,一只偶然落在窗台上的鸽子,这一切,都是有因果的。

              那个晚上,我和顾大头彻夜长谈。从他的童年,到军中的兄弟,从幽远的闽南山区,到荒无人烟的南海孤岛。他象是把我当作阔别以久的老友,娓娓而言,无话不说。

              我相信这一切都是有原因。

              他哈哈大笑起来,说只是希望在某一天突然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还会有个人知道发生在他,还有花子身上的故事。也许那时候,我可以把它写成小说,甚至拍成电视,供人们茶余饭后消遣的谈资。

              顾大头的18岁以前的故事,和一个贫穷山村里的孩子并没有太大的区别。勉强念完高中,参军入伍,在部队中表现优秀而最终成为南海舰队海军陆战队的一名特种兵。退伍后到省城打工谋生,与花子偶然相逢。

              与阿芳一样,那段清贫的快乐时光在顾大头的记忆中是如此难以忘怀,以至于他不自不知地沉缅到了回忆中,絮絮叨叨地描述着那些简单而又甜美的琐碎小事,几乎讲了大半个小时。

              只可惜快乐总是被苦痛所终结。

              那一天他如常到天上人间集团所在的环球广场大厦当值。和往日一样,他把花子送到电梯口,花子俏皮地学电视上的城市女人,向他飞了个媚眼,让他之后好一阵都有些失魂落魄,还被领队训了几句。

              对讲机响起的时候,他和另外几名同僚正在大厦前布下警戒线。因为当时有位省厅级的“大人物”到集团作客,他们受命防止可疑人物进入大厦。

              对话机嘟嘟响了两下,他立刻拿起来听。对讲机里传来撕打和喘息的声音,有几个男人在喝骂些什么,隐约听见“贱人”“不识抬举”几个词。他呆了一下,因为他听出有两个声音很熟悉,一个象是他的顶头上司,保安部经理,另一个则象是集团老总刘华天!

              军人的神经马上紧张起来,招呼一下同僚,他们从备用电梯直达总裁办公室所在的22楼。谁知道一出电梯就看到保安部经理带着两名平时就认识的同僚守在那里,劈头就责问他擅守职位,跑到22楼来干什么!

              他分辩几句,经理反而更加高声厉骂起来,如果不是那两名同僚向他暗打眼色,习惯了奉从命令的他可能早就乖乖地下楼去了。他带着满腹疑惑,不愿意就此离去,又犹豫是否该冒犯上司,冒着可能丢掉饭碗的风险查个究竟。

              但是,就在他犹豫不决的时候,一件令他终生悔恨的事情发生了。

              花子满含悲愤和痛楚的尖叫声传进他耳中,如五雷轰顶一样把他从迟疑中震醒。一脚把色大厉内荏的经理喘翻在地,再复几脚踹开总裁室厚厚的橡木门。眼前的一切如同无数把小刀一下子捅进心窝,痛得他说不出话来。

              花子被两个男人反剪双手,摁在总裁办公室那张偌大的写字台上,头发凌乱,昨晚才买的廉价牛仔短裤被卷到腰上,那个“大人物”站在她两腿间,西裤半褪,那根罪恶阳具一半已经插进了花子体内!

              听到门被踹开的巨大声响,室中的人一齐回过头来。花子右边那个男人身材干瘦,满脸焦黄,一头红毛根根竖起,顾大头认得他是温泉公园这一块的地头蛇丧标。左边那个男人穿着件花衬衫,相貌颇为英俊,带着几分邪气,是集团的高级公关经理阿健。老总刘华天跌坐在写字台对面的沙发里,双手掩面,听到声响方才抬起头来,神情又是苍凉又是无奈。

              他听见自已象只受伤的野兽一样嘶声尖叫,旋风般卷进去,凌空踢出两脚,把丧标和阿健踢成滚地葫芦,再复一把将呆住了的“大人物”抓住,往上抛起,只需双手再往下一压,右膝全力朝上一击,便可让这个污辱自已心中最爱的男人万劫不复!

              “住手!”一直呆坐在沙发上的刘华天不知何时拔出一支手枪,顶在木然的花子头上,厉声喝道。

              如果这支枪是对着自已,顾大头肯定会毫不犹豫地先杀了手中仇人再说。哪怕自已马上就死,也要报这奇耻大辱。然而刘华天这人精,却明明白白地把枪对准了花子。

              黑洞洞的枪口让沸腾的热血一下子冷却下来。他慢慢把“大人物”放下,伸手去扶花子。手甫一触到花子的肩头,她象只被惊吓的小老鼠,猛然一下跳下写字台,缩到房间的一个暗黑角落,双手紧紧地抱着头,一声不吭。

              他挺直了腰,直视刘华天双眼,在心中发誓要把这群肮脏的人绳子以法,让他们身败名裂!

              刘华天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但是相比惊慌失措的其它人,这个圆脸的中年生意人显得镇静无比。他静静地把手枪塞进写字台的抽屉里,摸出厚厚一捆钱,扔到顾大头面前。

              “你是公司的保安?做得好,你制止了一件对公司形象极为不利的恶劣事件。身手不错,表现出色。现在,我任命你为集团保安部经理,马上生效。这里是50万奖金,是奖励你在这次事件中奋不顾身,英勇保护了我和崔首长的安全!”

              刘华天的话语中听不出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他的自信就象面前这捆百元大钞一样厚实。顾大头在心中冷笑了一下,钱和权,这些城市中的大人物,以为靠这些就可以收买一切吗?

              那个无风的夜晚,我和顾大头,两个男人,在这个滨海城市的五星级酒店里度过了一个不眠之夜。

              我至今没有想明白他为什么会选择我作为倾诉的对象。也许因为我的职业;也许信任阿芳,进而信任我;也许纯是因为我是个局外人……但我宁愿相信我们是一见投缘,是机缘让我们在人海中偶然相遇,偶然间让我知道了这么多普通人不普通的故事。

              在继续顾大头的故事前,我想大致对他做一个近似白描的介绍……也许随着时间的流逝,他的音容笑貌会在我的脑海中逐渐淡去,那么就让我在这里,用文字作个简单的记录吧。

              这是一个象海浪中的礁石般,充满了压迫感的男人。已经瘦得皮包骨头,脸色苍白,双颊深陷,眼窝凹进去,颧骨宛若刺破皮肤般突起。我甚至想象出他穿着中世纪的骑士铠甲,骑着同样骨骼森然的黑马,穿梭在无边的黑暗里的模样。

              可是我并不感到害怕。因为那骷髅般的大脸上有着温厚的笑容,更因为他推心置腹,毫不设防的言语。有多少朋友间能做到这样?在这个利益至上的时代,是如此的难得……

              虽然他是混黑社会的,而且是大哥,大大哥那一级的,我相信,他的手上,染满了争斗者的鲜血。可这是一个经常黯然流泪的大哥,就在我们长谈的那个夜晚,他常常会说着说着,停下来,泪水一声不吭地从深陷的眼窝里滑落。

              说到面临选择的时候,他就这样一声不吭地流着泪,过了很久。

              人的一生总是面临无数选择,小至无足轻重,大至左右一生。

              50万还不足以浇灭顾大头的怒火,就在他冷笑一声,将要动作时。刘华天慢慢地从抽屉里拿出一捆又一捆的钞票,扔到他面前。

              “一百万,一百五十万……不要以为我在收买你,在这个城市中,你和这个女人加起来,连一万都不值,八千块就可以买两条人命。你可以把我们都杀了,也许你有这个能力。但是警察会很快通缉你们,你和你的女人将象狗一样被四处追捕,不得安宁。”

              四捆崭新的钞票象一座小山般堆在顾大头面前,总裁办公室的门悄无声息地合上,几个强悍的保镖拿着手枪对着他和花子,“大人物”死狗一样绻曲在写字台前,丧标和阿健在地上低声呻吟着。

              两百万。这个数字让他一阵晕劂,这是他一生都难以赚到的财富,现在就这样摆在他面前,手一伸就可以拿到。

              他想起了家乡贫穷低矮的山间小屋,想起了村里亲邻干瘦的脸,想起了父母早早被贫困压弯的腰,想起被三千块礼金嫁给山下跛腿汉的堂妹,想起很多很多……

              刘华天的话还在不绝地钻进耳孔,钻进脑海。

              “……你是个人才……帮我打开黑道的大门,我可以和你分享权力和财富。你可以给你的亲人,你爱的女人幸福,他们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再也不用低着头生活夺阴影中……这两百万,本来是给陈大厅长的,现在不需要了……”

              就在这个时候,一直抱着头,缩在地上瑟瑟发抖的花子猛然跳了起来,朝着门口冲去。几个保镖都是上过战场的军人,条件反射地把枪口对准了她的后背。

              顾大头眼皮一跳,顿时做了决定,断然一掌拍在那堆钞票上,厉声道:“好,我答应你!”

              这一掌,就拍出了后面所有的故事。

              花子顺利地冲出了总裁办公室,刘华天看着她的背影,淡淡地说:“这个女人你不要碰了,我会找个人来处理好她的……放心,不是杀了她。也许,那样会给她一个更好的结局。”

              当时顾大头并不明白刘华天这句话的意思。直到不久后的一天,他带着一班弟兄,与鼓楼区的地头蛇青红帮搏杀回来,途经温泉公园门口。无意中看到花子和刘华天的私人医生,关系暖昧的英俊男孩谭晖手牵手地走进去,脸上一片晴朗,浑似什么事情也没发生。

              他坐在子弹头中巴的副驾驶座上,呆呆地看着他们的背景飞速消失,茫然失神,连怀中裹着报纸的砍刀掉落都没有发现。

              那一战,刚刚令他岩石般坚毅的脸上添了两道伤疤,皮肉绽开的伤口血肉模糊,倍增狰狞。令那些刚刚加入,对这个新来的大哥还抱着几分轻视的小弟们心怀畏惧,无人敢正眼多看他一眼。

              接下来纷至沓来的事务让他无暇他顾。

              在任何一个城市,娱乐业都是令黑白两道垂涎三尺的行当。牢牢抓住了那位“大人物”陈厅长的把柄,令刘华天在白道方面顺利无比;地下,顾大头召来当年特种部队的部属,用严酷的训练和大把的金钱打造出一个强有力的帮派,迅速扫平五区八县的旧势力。

              数不清的钱财和权势滚滚而来。

              只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寂寞才会象潮水一样将他埋没。

              曾经拥有的欢乐恍如梦幻。
            大学从我身上下来,提上裤子对我说:青春留下,你走。于是,我明白~不是我上了大学`而是大学上了我。
            在线情况
            18
            • 头像
            • 级别
              • 银两9133
              • 经验7648
              • 文章379
              • 注册2005-01-11
              “我们命该这样的时代。”流氓头子、黑社会大哥顾三石如是说。

                有许多人,年轻的时代为了快乐拼命去赚钱,等到赚够了,才突然发现反而没有钱时更快乐。

                一直严守着军人风纪的顾大头一夜间堕落下去,抽大麻、玩女人、聚众豪赌,无所不为。争夺地盘时与其它帮派大打出手,他常常赤裸着上身冲进刀丛中,以一搏十,无往而不利。

                对于这些腥风血雨的往事,他只是淡淡一笔带过。从他睡袍的领口,不用费什么劲,也可以窥得见那褐色皮肤上道道触目惊心的刀疤。

                在职业生涯中,我对黑社会也略微有过一些了解。大陆这边的黑社会是随着改革开放出现的,香港的警匪片是他们最主要的教材。

                和港台一样,被普遍用来做为争斗工具的所谓砍刀,只是一根经过加工的薄钢条。通常很少开锋,刀头尖利而短,砍在人身上的时候需用力一拖,制造出一条皮开肉绽的恐怖伤疤。血很快就会止住,对伤者精神上的打击远远大于实际作用。

                我相信,如果要杀人的话,以顾大头特种部队出身,有过实战经验的强悍战士,空手也比这样的刀具更有效。

                只是当一个身上满布狰狞刀口的大汉,血流遍身,兀自挥舞着雪亮砍刀,如虎入羊群般左冲右突。那种慨不畏死的彪悍气势,足以令那些只见识过街头斗殴的小流氓胆为之寒。

                一时间“不怕死的三石哥”名号便传遍了榕城的地下世界,一些小的帮派闻风而降,有些实力的也不过稍作抵抗,便降伏在天上人间集团的大旗下。刘华天的娱乐城越开越多,越开越大,集团也开始向其它行业扩张。

                声名如日当中时,顾大头突然有一天幡然醒悟,断然戒掉一切恶习,过起了有如苦行僧般的禁欲生活。整日里除了处理公司事务,便是闭门读书,偶尔周末到酒吧坐坐,也只是叫杯普通的红酒,喝完便走,绝不他顾。

                起因据他所说,是有一天有个老兄弟无意间提到阿芳和花子的近况,猛然间想起以前三个人在一起时平淡而快乐的日子,突然明白过来:原来,有些东西是再多的钱也买不回来的。辟如快乐。

                对于这种解释,我不置可否地笑笑。

                大抵是他不能忘情于花子,才会向下属打听她的近况。甚至可能他根本就一直没放下过,暗地里派小兄弟“关注”她的生活,名为保护,内心深处,可能还在翼望着有一天能再续前缘吧。

                所以后来在西街酒吧的偶遇,大有可能是眼线通风报信,顾大头相思难抑,终于和离家出走的花子上演了一出酒吧邂逅的香艳故事。

                “……那天晚上,花子喝高了。我要送她回家,她一个劲地说不要,不要。于是我只好把她带到酒店,嗯,就是这里,这间客房。我要给她洗脸脱衣,她大声叫起来:不要,不要离开我!紧紧地抓着我的手……她很快睡着了,我就坐在地板上,坐在她床边,看着她的脸,一直到天亮。”

                在大多数的情爱故事中,这样的情景都是温馨感人的。宿醉后醒来的人,对一夜未眠,守在身边的恋人都会感动良久,接下来自然也就……慢,不对!

                我突然发现一个极大极大的错处,禁不住叫出声来:“你说你只是守了她一个晚上,并没有和她……做爱?”

                他直视着我,毫不犹豫,一字一句地说:“是的,我记得很清楚,没有。”

                “因为她抓着是我的手,叫的却是另一个男人的名字。”他转过头去,看着窗外,脸上有种淡淡的怅然:“没有爱情的女人,无法让我兴奋起来。”

                峰回路转。顾大头的故事和阿芳的故事在交错的一刹那,突然出现一个致命的疑问,令本来已经渐渐明晰的事情一下子又陷进了迷雾中。

                在阿芳的故事中,花子和顾大头酒醉发生了不应该发生的关系,是导致后面一系列事情的开端。

                谭晖是医生,他自然有足够的理由证明那个孩子不是他的,因此他才会想方设法逼花子把孩子打掉。

                接下来花子发现引产的孩子被做成菜肴供人享食,性情大变,才会走入极端,修习秘法豢养小鬼——乖乖,然后才有了多人奇异惨死的事件。

                从反证法来说,首先,阿芳和顾大头已经证实了豢养小鬼的事实,奇异惨死的尸体更是不容忽视的铁证。但是由此往上推,所有线索的源头却因为顾大头的一句话而突然消失。就象一个凭空出现的人,没有父亲,也没有母亲,这显得不符合逻辑。

                那么,问题出在哪里?

                我又一次想起了行云所说的“笔管抄”请鬼法。看样子有必要把谭晖的鬼魂召出来了,但愿他能把这一断层补上。

                直到东方发白,我结束与顾大头的一夜长谈,乘电梯自这豪华酒店的14层徐徐下降。肉体虽已疲累,心神却仍如一部精密机器般,毫不懈怠地高速运转。

                顾大头的故事中有许多个人经历的部分,殊不缺乏令人惊心动魄,荡气回肠的情节,但除非我打算写一部《我的黑道故事》此类小说,基本上可以忽略不计。但是奇妙的偏偏就是,在关乎整个事件来龙去脉的几个关键环节上,他与阿芳各自讲述的却出现了截然不同的分岐。

                除开前面提到的那一点,另一个关键,则是顾大头明确地表示,那天刘华天、古厅长、丧标、阿健、耗子五个人那天在朱紫坊,也就是现在长春藤前身聚会,桌上菜肴丰盛至极,朱紫坊的招牌菜蹄膀便叫了两份。

                但是绝对没有什么恶心的食婴惨剧。因为这次聚会牵涉到天上人间集团一个极为重大的举措,因此顾大头带着手下保安守在包厢左右,每上一道菜都由他亲自检查过,再端进去。

                朱紫坊的蹄膀在福州鼎鼎大名,我也曾经到安泰路的新店址去品尝过几次。肥瘦相间的蹄膀被烹煮得极为入味,口感滑腻幼嫩,入口即化,毫无油腻感,令人印象深刻。

                从两个人各自阐述的基准来看,顾大头的确不愧军人出身,每件事情都说得一板一眼,而且都是其亲身经历,可信度很高。而阿芳的故事可以视为花子与她的私房话,经由她整理,再加以部分的推断,使其前后贯穿起来。

                我是一个很理性的人,所以我相信顾大头的话。但这并不代表我对阿芳的话就全盘加以否定。

                一方面,空穴来风,事必有因,即使是转述,我也想不出花子为什么要捏造出这样一个故事——从目前的状况来看,有许多难以推悉的证据证明除了几个疑点,后半截的故事并非虚造;另一方面,顾大头也同样向我证实了乖乖的存在,只是“他”出现则稍有不同。

                在故事讲到最后面的时候,顾大头惨笑着拉开睡衣,将上身展现在我的视线里。

                酒店桔黄色的灯光投射在他骨瘦如柴的胸前,照出的是一片如石灰腌渍过的惨白肌肤,上面浮现着大块触目惊心的黑斑,一个个深不见底的小指大孔洞缓缓沁出黄白相间的脓液,散发出尸腐般的恶臭。

                这股恶臭和空气中弥漫的香水味道混合在一起,刺激得我胃部一阵猛烈抽搐,差一点呕出来。

                “医生说这是死人身上才有的尸斑,我和花子……现在也不知道还算不算活人……”顾大头自顾自地说着,一边拿起床头柜上的裁纸刀,在手间把玩,突然手指一个漂亮的转动,裁纸刀嗤地一声轻响,径自没入了他左肋下。

                陡然的变故令我震惊不已。顾大头却若无其事地把裁纸刀轻轻拔了出来,肋下自然又多了一个深洞,脓液掺夹着少许鲜血喷洒出来,似乎要向我证明什么,染得白色的睡衣上一大片污渍。

                接下来顾大头花了半个多小时解释,让我终于明白到他生不如死的痛苦。

                养鬼的方法其实并不是他从什么乡下老家求回来的秘訣.只是有一次花子思恋引产的孩子,悲伤难抑,为了劝解她,顾大头编了个养鬼的故事来哄她开心。没想到被花子记在心里,缠着闹着要他教她养鬼。

                顾大头实在是深爱这个女人,最后只是借口回乡求秘诀,四下搜寻,在一个地摊上买到了本印制粗劣的《旁门左术大全》。将其中的“养鬼致富法”背熟,权充所谓风水先生的传家秘诀讲给花子听。

                没想到花子深信不疑,依足了“秘诀”中的方法,买来一个据说是古墓中挖出的童偶,将木制童偶的头部掏空,塞入亡者的遗物——不知道花子从哪里找来几片婴儿指甲和几根幼小的人骨。封好后设置香位,日日夜夜供奉不止,还依法每隔三天以针刺破手指向童偶上滴血。

                “招出来了吗……”话一出口,便有一股诡异无比的颤栗感瞬间弥布到我全身,一下子令我的思维冻结起来。

                顾大头的眼神毫无悬疑地告诉我——招出来了。

                就是在这样一个荒诞不经,充满了搞笑行径的方式中,顾大头亲眼看着乖乖从一个淡淡的虚影,日复一日地真实起来。虽然他第一眼看到“他”时,同样不敢相信自已的眼睛。

                至为奇怪的就是,明明自已没跟花子发生关系,明明刘华天等人并示食婴,偏偏在这样一个并不存在的前提下,小鬼“乖乖”不但被招了出来,而且还令顾大头有着一种奇妙的感觉。那感觉就是:这是他的血肉,他和花子的孩子。

                之后的发展都在我意料当中。父母对骨肉的疼爱天性,令他也加入到以血肉哺育乖乖中去,即使他明知这样做的不对。

                然而乖乖在迅速吸干了他和花子的精血,把他们变得人不人,鬼不鬼后,做出了更进一步的进化。

                先是楼上胡大爷的小孙子睡梦中被吸成了干尸,接着三楼的赵三哥,二楼的流莺姐妹都陆续以惨不忍睹的方式死去。一个楼道的住户被骇得仓皇搬走,警察面对这样的怪案件束手无措。

                “……我悄悄趁花子清醒的时候,把这一切都告诉了她。我并不想把她或者乖乖出什么差错,但是我也不想再伤害无辜的人,我宁可我们一家三口搬到郊外别墅去住。该闭上眼的时候,就一闭眼睡去好了。可是,我没有想到。”顾大头神情有些黯然地说:“又一次饲血的时候到来,花子疯了一样把我按住,用剪刀在我身上戳出血洞……”

                我屏住了呼吸,想象一个柔弱娇小的女孩突然变得疯牛一般,大气都不敢呼一口。

                “……其实根本不用这样,只要她说一声,我这条命都是她的,一些血又算得了什么……后来我才知道,她也是身不由已。因为我后来才发现,到了饲血的时候,我便逐渐失去对这个身躯的控制,象噩梦一样,眼睁睁地看着自已用刀子,就这样,一下一下地在身上戳出一个,又一个的洞,一个又一个……”

                他的声音始终没什么变化,象是在讲述一个与自已毫无干系的故事。我这个唯一的听众却听得寒毛直竖,恐惧不已。
              大学从我身上下来,提上裤子对我说:青春留下,你走。于是,我明白~不是我上了大学`而是大学上了我。
              在线情况
              19
              • 头像
              • 级别
                • 银两9133
                • 经验7648
                • 文章379
                • 注册2005-01-11
                 五月的福州是全年里最美的季节。北回归线附近吹来的海风常在午后带来暖洋洋的细雨,催开温泉路上一树树的蝴蝶花。

                  心情轻松惬意的时候,我常会迎着雨丝在这条路上漫步,嗅着空气中凉丝丝的芬芳,看着红的粉的花瓣在空中打着旋飞降,又在行人匆匆的脚下零落成泥。

                  那时候,总会莫名地怀疑身在梦中。只是这一次的梦久了些。

                  街头灯火亮起的时候,结束了一天忙碌的工作,独自走在回家的路上,仰首看着满树繁花,心中突然没来由的一阵酸楚。

                  单身两年了,本以为已经淡忘那个远在香港的身影,在听完阿芳和顾大头的故事,为他们的悲欢哀乐感叹后,禁不住又想起了她。

                  原来呵,有些东西是永远不会消失的,即使时间的尘埃将它层层埋没。可是总会有那么一天,会陡然间让你想起很久以前的一些人,一些事。

                  在公司里埋首工作的时候,朋友们一个个借机溜过来问我事情的进展,嘘寒问暖,死缠烂打地不肯离开。我唯有树起冷漠的假面,看着他们无奈地离去,唯有在心里许愿,等事情一结束,就把这个故事原原本本地讲给他们听。

                  至于知情的颜姐姐和阿磊,我也仅仅告诉他们事情有了新的进展,具体如何,还要等张大队长和行云的回信。

                  我并不想告诉他们,张晓军已经打过来电话,很愤懑又很无奈地告诉我,高层有严厉的命令,调他去负责一件棘手的大案,这边唯有暂时搁置。

                  也就是说,已经有幕后的黑手,在干预我们揭开这重黑幕。前面的道路越来越明朗,却也越来越诡谲莫测,将会遭遇到的是什么,我完全无法预料。

                  顾大头结了我一个暗示,如果我能解开前面的几个谜团,他会了解这一切。他所指的“了解”,我相信包括向警察自首,意味着天上人间集团的覆灭,也意味着几位省一级的高官落马。其中的风险可想而知。

                  我已别无选择。

                  路灯将斑驳的树影投落在我身上,不远处仍是人来人往。刚踏上那座离家不远的小桥,走进一片高楼的阴影中,颈上猛地吹过一阵凉风,一阵寒意一下子爬满背脊。

                  我努力控制自已不回头去看,因为即使什么也没看到,也会令我心神大乱。因为我知道,背后什么也没有,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分外令人胆战。

                  握紧手心的铃铛,快步走过阴影,穿过阴森森的小巷,看到熟悉的裴先仙府前一明一暗的香火,才发现全身都僵直得动弹不了。

                  独居的斗室里仍然是静悄悄地一无所有,黑暗的角落又仿佛隐藏着什么,这样的念头足以使人发狂。我发誓事情一过马上搬走,无论如何也要找人合租,再不要这样孤寂到病死都没人知道。

                  “啪”,桔黄的灯光一下子让房间里亮起来,就在那一瞬间,眼角似乎有抹黑影闪过,定神去看时,却什么都没有。

                  我定了定神。

                  遥远处传来的车鸣人声中依稀夹杂着一些奇怪的声音,似乎是从隔壁那间上锁的空房里传出来,象是老婆婆的咳嗽声,又象是踮着脚尖走路的响动。

                  我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南方真好,连空气中都满是湿润的味道。每一次从北方出差回来,下飞机的时候我总会这样感恩。

                  人的一生有多少次在生死边缘徘徊,既然如此,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很容易就准备好玩笔管抄需要的道具,其实也就是一把签字笔,都是公司发的。我关掉灯,坐到写字台前。

                  闭上眼,我开始冥想关于谭晖的一切。

                  多亏张晓军在即使受到上面的压力时,仍然把查到的关于谭晖的资料传真给了我,不然我对他了解还真是一鳞半爪。

                  谭晖的背景并不简单。他的父母都是省医药公司的高级干部,一个是副厅级,一个是局级。在这个医药市场仍由国家常控的年代,权力之大,只消一星半点,便足以令他一辈子衣食无忧。

                  但是在资料中,谭晖却并没有利用多少父母的权势,唯一的一家私人诊所,也是靠自已在医院工作几年的积蓄,和几个医生朋友合伙开设,他在里面出的钱不过几万块。他很努力地工作,而且克意避免因为父母的关系受到特殊关照。

                  也许是想以此来证明自已生存的价值,可惜国有大医院占了垄断地位,私人诊所只能靠少数富有的顾客勉强维持。

                  谭晖的死因并无蹊跷。超过二十的目击证人证实他是为了救落水老人,被卷进暗流。尸体最后在下流的入海口附近被发现,已经浮肿的无法辨认。媒体还曾经为这个英勇救人而献身的青年大肆做过一番报道。

                  虽然我至始而终都没有把他当作坏人,但是了解到这些后,对他却多了几分惋惜。当然,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我拈起第一支笔,往后扔出去。

                  啪的一声响,是用力太过,砸到房间另一头的立柜了。隔了一会,再扔一次,马上听到落地的声音。

                  也不知道是不是行云说的方法不完全,我就这样一边默念着谭晖的名字,一边隔会儿扔支笔,无一例外地马上就听到笔落地的声音。

                  面前的那堆笔在逐渐变少,精神也渐渐松懈下来。与顾大头的通宵长谈,又硬撑着工作了一整天,让我实在是有些熬不住了。

                  就这样懒懒地靠在椅上,随手扔出最后一支笔,睡意涌上来,就再也睁不开眼睛。最后的思维是:明天去找行云臭骂一通……隐隐约约听到有仿佛水滴落的声音。

                  ……

                  我坐在摆满了丰盛菜肴的饭桌前发呆,云姨不停地跑来跑去,把凉了的菜回锅加热,可是桌上热腾腾的菜很快又凉。

                  爸爸妈妈还没回来。十岁的生日过得如此冷清。

                  钟声响起十二次后,不管云姨怎么劝,我倔拗地什么东西也没吃,跑回房间蒙头睡觉。心里很酸,很苦。

                  ……

                  高中快要毕业了。我站在熙熙攘攘的街头,茫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身边的小兄弟们吵吵嚷嚷地要去哪家夜总会,口袋里塞满了父母临走前给的零花钱。

                  明明知道高考不过是个形式,全省最好的医学院已经敞开大门。

                  可是他们欢迎的是我么?

                  ……

                  笑容满面的母亲悄悄旋开家门。我手里提着一篮食品,里面还有一瓶法国红酒。是父母结婚30年的纪念日,好不容易劝说分居已久的母亲回家,也许这样温馨的日子,能带回一个温暖的家。

                  门开了。

                  半敞的卧室里传出来的喘息音听起来很耳熟。象风箱一样的男声是父亲,令人血脉贲张的女声……是她。

                  胸口窒息般的疼痛,让我滑坐到地上。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

                  ……

                  我坐在心理医师的诊室里,聆听病人的倾诉。

                  这是我的私人诊所,再不用依靠任何人,我也能在这世上活得很好。

                  心理医生有急事离开了,临行前托我替他进行日常的心理咨询。面前就是他最主要的顾客之一,天上人间集团的老总,刘华天。

                  他是个很精神的中年男人,微微有些发福,眼光充满了自信和坚毅。他挣扎在道德与责任的边缘,公司濒临破产,唯有一条路可以挽救,为了他出身的孤儿院,为了和他一样孤独的小孩,他别无选择。

                  可是,为什么我会这么想去亲近他,去分享他的痛苦和欢乐?

                  ……

                  雷雨中,我开着车满城穿梭,寻找那个下巴尖尖的少女。

                  心里一阵迷惘。令我这样做的,是因为华天恳切的目光,还是因为我真的渴望这样一段偶然的邂逅?

                  透过迷濛的雨丝,我看到了那个躲在屋檐下瑟瑟发抖的娇小身影,她好象承受着和我一样多的凄苦。不然,为什么当我指尖触到她的肩头时,她迷茫的目光,象是十几年前的我?

                  ……

                  一切都结束了。

                  我把脱下的胶皮手套甩进回收桶,快步走出诊所的大门。我兴致很好,一直困扰在心中的麻烦终于烟消云散。

                  我知道我要去干什么,她最爱吃的百饼屋巧克力松饼,会是麻醉药效力过后最后的礼物。祝贺我们新的开始。

                  前面很多人挤在桥上看着什么,不时发出尖叫声。一个衣衫褴缕的老人在晋安河的臭水中挣扎,有几个人犹豫着不愿意下水。

                  没什么好看的,我应该离开,去做我的事情。

                  不,从今天开始,我要做一个负责任的男人,一个能让我的女人为我自豪的男人。污水算什么,一点点危险又算什么?

                  我发现自已在很快地脱掉衣服,一阵冷风吹过来,我打了个冷颤。

                  “叮叮叮……”

                  我猛然清醒过来。发现自已竟然穿着一条短裤站在晋安河边,面前就是深不见底的污水河,脱掉的衣物散落在脚下。

                  还是午夜时分,偶尔走过的行人向我投来诧异的目光。

                  我背上全是冷汗。

                  摊开右手,一直被我紧紧握在手心的小小铃铛沾满了汗水,静静地躺在那儿,仿佛从来没有响过。
                大学从我身上下来,提上裤子对我说:青春留下,你走。于是,我明白~不是我上了大学`而是大学上了我。
                在线情况
                20
                • 头像
                • 级别
                  • 银两9133
                  • 经验7648
                  • 文章379
                  • 注册2005-01-11
                  我从来没怀疑过实为臭水沟的晋安河能淹死人。

                    一年前在不远的河边,我就曾亲眼看着打捞队从河底污泥中找到的一具女尸,头部已经腐烂肿胀得不成人形,肥大的蛆虫爬满了黑黑的眼眶。

                    一个打捞队员手中的器具不小心触到她的腹部,膨大如怀孕般的肚皮噩梦般迸裂开来,一股黑绿黑绿的脓汗喷得那个打捞队员满头满脸。可怜的小伙子跪在岸边呕得黄胆水都吐出来,队员用水龙头往他身上冲洗了半个小时,还去不掉那股味道。

                    当时感叹的只是打工仔的不容易,如果这次不是晓慧留给我的镇魂铃再度奏效,若干天后被打捞上来的我,和那天的女尸也不会有多大区别罢。

                    呆呆地在晋安河边站了一会,又呆呆地走到邦辉对面那家便利店,从同样呆呆的圆脸小妹手中接过包石狮烟,呆呆地靠在电线杆边抽完两根。然后走回家,倒头大睡。

                    我想晓慧了。

                    福州的初夏是如此的温暖,穿过玻璃的阳光硬是用接近烤箱的热度将的唤醒。随手摸到床头的手机,迷迷糊糊地想打个电话请天假,突然想到已经是周六。

                    打工仔最怕的是什么?——找不到人一起吃饭的周末。

                    想起这句让我深有同感的话时,已经怎么都再睡不着了。坐在床上发了下呆,拿起手机轮个拨过去。还好,除了我,俱乐部的兄弟姐妹们个个都平平安安——当然,除了耗子,虽然他在太平间应该也是平平安安的。

                    外面传来敲门声。

                    我平时习惯裸睡,听敲门声很急,随手拉了件衣服披上就过去开门。

                    老警察张晓军站在门口,一身便衣,头发乱糟糟的,胡子拉碴,偏偏两眼发亮,看起来充满活力和干劲的样子。我注意到他脚下有好几个烟头,看样子象是在门口站了有好一会了。

                    他一把抓住我,眼中满是笑意:“好家伙,刚睡醒吧?走走走,到前面珊珊粥铺吃早点去!”旋又皱着眉头把手松开:“你这衬衣怕半年没洗了吧,这么恶心的味道,你也受得了,真是服了你了。”

                    我低头一看,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身上套着件浅红色的格子衬子,上面东一块西一块的满是污渍,还散发出腐鱼烂虾般的恶臭。最奇怪的是,我从来都不记得有这么一件衬衣,更别提穿了!

                    一阵恶臭扑鼻而来,我胃里一阵翻腾,差点呕出来。赶紧向张晓军打了个招呼,把他放进门,冲到浴室里冲洗了一回,才换了衣服出来。

                    清晨的冷水澡令人精神焕发。在浴室里我就大致想到了这件衬衣的来历,换下来后用个塑料袋装着,拿在手里。

                    张晓军正在外面打手机,看我出来,放下手机说:“好了,行云已经回来了,他直接过去,我们在珊珊粥铺碰头。到那再聊。”

                    路过昨晚惊醒的地方,我多看了几眼,张晓军做了几十年警察,感官何等敏锐,马上反应过来:“谭晖那死鬼又来找你了?如果我记得没错,这里就是他当时淹死的地方。”

                    又看了看我手里的塑料袋,脸上顿时有了恍然大悟的神情:“怪不得,怪不得……案卷上记载,当时打捞他的尸体时,就上身的一件衬衣陷在淤泥里,没打捞上来。”

                    我笑笑,什么话也没说。

                    张晓军为什么会来,我已经大致明白了。

                    心里一阵感动。这老警察虽然又势利又嚣张,经常仗势压人,还总是一副居高临下的样子,其实心肠还是很不错的,而且还有几分刚直之气。

                    从温泉路到温泉支路,拐个弯前面就是老字号珊珊粥铺。

                    行云在里面占了个角落里的位置,面前摆满了点心吃食,正在埋头大嚼。看到我们也只是半抬起头,含糊地打了个招呼。

                    我吃了根油条,喝了半碗粥。张晓军一副精力充沛的样子,只动了动筷子,便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说话。

                    “……这件事我是决心要管到底的,不查清楚是怎么回事,我张晓军十八年‘起子’的外号就白叫了!管他什么陈厅新厅,这几年上头只知道埋头发展经济,这也不许碰,那也不准管,闷了几年没破什么大案,老子鸟都快憋出来了!”

                    他越说越是激动,一掌拍在桌上,震得附近的食客纷纷侧目,害得我只好作埋头猛吃状,免得被人以为我们是黑社会。

                    不过警察和黑社会其实也差不多,我在心里暗自嘀咕。

                    张晓军终于发现自已有些失态,悻悻然放低声线,还难得地向旁边的客人抱歉地笑了笑。

                    他压低了声音,语气反倒变得更加坚决:“小汪,你不是说三石哥答应你,如果能把花子的那个怨灵解决了,他就把这几年的底细全抖出来?”

                    我有些心虚,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也许是电视剧看多了,象这种黑道大哥,翻脸如翻书,谁知道到时候他兑现不兑现?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顾大头那瘦得皮包骨头的脸,我就又有了信心。

                    “好!”张晓军一掌拍在我肩上:“我姓张的豁出去了,大不了把我这屁眼大的官帽都摘了,打回去做户籍警,搞交通,通通不管了。这几年上面一些人明里一套,暗里一套,实在是让我们这些做警察的憋了太久了,太久了……”

                    这老家伙力气还真大,一巴掌拍得我疼到了骨头里去,偏生又对他恨不起来。

                    “我说两位……”行云终于吃饱喝足,一边拿着根牙签剔牙,一边翘起二郎腿,慢条斯理地说:“这抓犯人,除贪官的事是您张大队长的专长,要说降妖捉鬼,还是得道长我出马,是不?”

                    我看着他趾高气昂的样子,想起那天被张晓军威逼利诱弄过来的样子,忍不住好笑。

                    张晓军俯过身去,一脸鄙夷地看着他:“你这个假道士,还敢装模作样,上次把你老底都揭穿了,你还在这里吹降妖捉鬼?就凭你在这里招摇撞骗,我就可以扣押你48小时!”

                    “你错了。”行云一脸牛皮哄哄的样子:“上次是上次。怎么说我都是捉鬼世家出身,就算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走路。再说这次我的确有把握把这只怨鬼召出来除掉,你可以不相信我,但是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

                    张晓军张了张嘴,还没发出声音,就被行云一连串话压了回去:“你不用说你当警察认识的那些江湖术士,什么巫大仙、陈瞎子、马回回,这些人我都知道。他们也就玩玩心理学的小把戏,要真的上阵,没一个有能耐的!”

                    这下张晓军倒是没反驳了,从神情看得出来,行云这心理学硕士倒是名副其实,一下子就击中了要害。

                    行云象是也知道话说重了,脸上堆起点笑容,放缓语气:“其实你只要答应我两件事,这件事自然包在我身上。怎么说看在小汪的份上,这个忙我也会帮的。”

                    我插了一句:“行了,别扯到我身上。你为什么肯帮我,我心里有数。”

                    有什么数?行云这假道士一辈子都在研究鬼神术法,难得有机会让他实践一把,哪里还需要什么条件?我和张晓军现在要是掉头就走,估计这假道士马上就会跪到地上求我们让他参加。

                    偏偏眼光老到如张晓军者也被他装模作样给骗到了:“……你说,哪两个条件?”

                    行云竖起两根手指头:“第一,你张大队长从今往后不准再骂我一句,包括假道士、死骗子都不行;第二,帮我办件事……什么事我还没想好,反正你放心,肯定是你能办到的,而且不会违法,也不会让你没脸见人。”

                    这两个条件还真是有些令人意外,张晓军呆了呆,一口答应下来:“好!只要不犯法,也不违背天地良心,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说一声。”

                    行云哈哈笑了起来,从旁边座位上拿起个大大的黑皮包:“放心吧,张大队长,我顶多也就是叫你帮我爬爬山,钻钻洞,采些稀奇古怪的药,抓些难得的奇虫异兽而已……说起来,这次总算幸不辱命,苍蝇屁,蟑螂尿还好办,七年生的老鼠屎实在是不好弄……这还是我钻到武夷山里面,在个很偏僻的山村里才找到的,起码挖了上百个老鼠洞……”

                    他手里是个封得严严实实的树脂瓶,瓶底铺了一层黑黑的老鼠屎,里面几十只绿头大苍蝇四处乱撞。“喏……这就是破忆闪光的药了,小汪你拿去。”

                    我本以为他会象对张晓军那样,提些莫名其妙的条件出来。没想到这臭道士一把就把瓶塞到我怀里,还很得意地说:“我都设计好了。上面有一层纱布,苍蝇飞不出来。我昨天就在里面下了引屁的药,现在瓶里全是苍蝇屁和老鼠屎、蟑螂尿的味道。瓶盖上有个小开关,你只消打开一下,稍稍闻一下就行了。”

                    我留意到他衣角上沾了不少泥土,神情也有些萎顿,心里多了几分感动。

                    凑近鼻子,拨开开关,吸了口气,又马上把它关上。

                    一股奇异莫名的味道直冲入脑,似辛辣又似腐臭,似香甜又似酸楚。猛然间脑海中无数影像纷至沓来,令我目不暇接。许多人,许多事,本来以为都已经忘得干干净净了,这一瞬间又全部清晰得仿佛昨天。

                    腹中一阵难受,再也闷不住,“呜”地一声长响,放了个长长的响屁。

                    刚好听到行云和张晓军的对话:“……真是奇怪,为什么你偏偏对小汪这么好,花了这么大功夫弄来的药就白送给他了?”

                    “这个道理很简单。人受到的待遇正是来自人自身,付出什么,就得到什么。他对我好,我就对他好。你对我凶,我自然对你也好不到哪去。”

                  大学从我身上下来,提上裤子对我说:青春留下,你走。于是,我明白~不是我上了大学`而是大学上了我。
                  在线情况
                  21
                  • 头像
                  • 级别
                    • 银两9133
                    • 经验7648
                    • 文章379
                    • 注册2005-01-11
                    午夜时分,长春藤五四店东侧,兴业银行前的广场上,搭起了一个法坛。

                      这个法坛是行云费了四五个小时的劲才设好的,当然少不了刑警队长张晓军的虎皮。否则不管哪家银行,只怕都不会任由个江湖术士在门口做这些勾当。

                      虽然福州人大多对鬼神半信半疑。

                      据行云私下吹嘘,这座法坛非同小可,源出仙人吕洞宾传下的降妖伏魔阵,又经过他潜心研究多年的尖端科技加强,诛杀等闲鬼怪易如反掌。

                      只是等我和张晓军问及有多少把握时,他又支支吾吾,想要岐开话题搪塞过去。我们两人都是阅历多多,哪里看不出这套把戏或许在他养父手中曾经显过不少灵迹,这个理论大师虽然言之凿凿,只怕却从来不曾拿出来施展过。

                      只是事到如今,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任他去放手施为。或许一举奏效,也未可知。

                      虽是临时搭建的法坛,神旗、罗伞、钟钹、幌盖、仙师真颜无一不缺,坛上摆着三年生的雄鸡血、浸过朱砂的糯米。还有一小瓶不知被如何调制过的黑狗血,在个密封的玻璃瓶中咕咕地翻腾着,实在是有些诡异。

                      行云身着赭色道袍,手按一柄古旧桃木剑,闭目养神。脸上一丝表情也无,榕城近海,夜来多风,吹得法坛周围贴着的符纸猎猎飞舞。一时间真有几分古意。

                      如果不是张晓军的手下远远设了个警戒圈,好言将往这边来的行人劝走,围观的人定然少不了。

                      离着法坛七八米处,我们十几个人松松散散地站着。

                      我终究没有抵挡住俱乐部的兄弟姐妹们旺盛的好奇心,再加上他们也算是身处在事件当中,也就默许了他们来观战。他们和我挤在一堆。

                      阿芳、顾大头和他那两个保镖站在一起,离我们一两米距离。

                      只有张晓军布置完后,神神秘秘地打了个招呼便即离去。看他的眼神,应该是有了什么发现。

                      四下里寂静无声,只有风贼手中的火机在一亮一暗地闪着。

                      0:00,也就是中国人传统说的子夜时分。按照太极阴阳的学说,正是阳至弱而阴至强的时刻。

                      啪的一声,行云双眼圆睁,桃木剑在坛上重重一拍,复一缩一进,将坛上十数张符纸串了起来,左手在木剑上虚空一拂,腾的一下,一团火光将符纸尽数点着。

                      这一手玩得极是漂亮,连我都忍不住想喝两句彩。

                      虽然最后那一下是暗中用了特制的电子打火机,不过前两那几个动作却显出他在基本功上倒是下过一番功夫。

                      试问有几个人能一剑将桌上一整叠纸震起来,再干净利落地在纸没落地前一剑串起来?

                      左手捏印,右手挥舞熊熊燃烧的符剑,那臭道士脚下踩着七星方位,口中念念有辞:“逐魔卫道,庇佑生灵。彭门术法传人行云,恭请祖师南天照天真君大显神威,恳赐弟子法力无边!”

                      我屏住了一口气,睁大双眼,想要看清楚神明显灵。

                      气温陡然降了下来。

                      福州座气候温暖,就算是冬天也鲜有10度以下,象这五六月间最是温暖不过,大家穿的都是T恤衬衫,几位女生还穿着裙子。

                      所以这一下温度下降,感觉极是明显,自而自然就想到是行云施法的原因。心理上马上就觉得四周阴风阵阵,寒气森森,稍远处的黑暗中更仿佛隐藏着无数的魑魅魍魉,在择人待噬。

                      温度下降得更快了。不过片刻,我已经可以看得见彼此呼吸间喷出的白雾,短短时间,似乎从温煦的初夏到了寒意侵人的初春。长春藤俱乐部的成员挤到了一起,靠彼此的体温来抵御这突来其来的寒冷。

                      瘦得象只骷髅的顾大头随随便便地站在那里,身后是站得笔直的唤作石头、木头的两名彪形大汉,对温度的变化恍若未觉。这也难怪,他们都是特种兵出身,杀人尚且无动于衷,又怎会惧怕这小小寒冷。

                      倒是娇小的阿芳,她穿着一套都市白领常见的休闲装,典雅时尚,却丝毫挡不住寒意的侵彻。又不象我们可以挤在一起取暖,直冻得瑟瑟发抖。这女孩偏生又很是倔强,硬是直直地和顾大头并肩站着,也不肯向人求助。

                      就在我观察这一阵时间,法坛上行云道士显是也发现变化,桃木剑舞得更急了,黄裱纸书的符咒一张张接连不断地烧化,催得温度降得更快,地表上不多时便泛出一层白霜。

                      突然间面前有什么东西落下,抬头一看,夜色中片片鹅毛大的雪花飘飘散散地落将下来,竟然下起雪来。

                      大家都发现了这番异象,俱乐部的成员多半是福建人,有生都未见过下大雪,又是惊异又是兴奋,几个女生更雀跃地叫出声来。

                      我是湖南人,家乡每年都会下几场大雪,这般景象倒是见得多了。可是如此诡异,放眼望去,下雪的地方也就我们身周这百米。再往外,夜行的汽车呼啸而过,顶上一片雪花也欠缺。心中隐隐觉得有些不妥,却又想不清为什么。

                      雪下得好大。片刻间便在地上积了厚厚一层,直达脚踝。顾大头三个人全身上下都落满了雪,须发俱白,也没见动弹一下。阿芳双手抱住双肩,过一会就轻轻跳几下。

                      顾大头似乎终于长长叹了口气,解下大衣,对身后的石头低低说了几句,指指阿芳。石头两步走到阿芳身后,想把大衣给她披上。显是顾大头还是念着以前的情意,又有些顾虑,所以让手下替自已照顾她。

                      接下来却让我大吃一惊。没想到阿芳反应会那么激烈,反手一推,不但把大衣推开,连着石头庞大的身形也被推得退了两步。隔得远了,她说的话听不大清,大致应该是:“……你们这些坏人……不用你们来假惺惺地管我……”云云。

                      头后突然一痛,象是被石头砸了一下。回头一看,是天性好玩的巫巫偷偷捏了个雪球,扔得我满头是雪,几个女孩儿似乎全然忘了寒冷,笑成一团。

                      我苦笑着摸了摸脑袋,摸到一手的雪粉,放到眼前看了两眼,突然明白了不妥的地方在哪里,心一下子绷紧,扯着嗓子叫起来:“停!行云,快停下来!不要施法了,停下来!”

                      几乎与此同时,烧完最后一道符咒的行云道长,一把抓起法坛上的镇魂铃,疯也似地摇将起来。清脆的铃声如丝如缕,穿越了白天与黑夜的界限,连接起阳世与阴间的距离。

                      一切陡然间静了下来。

                      “卟”的一声,积雪猛然绽开,一只枯瘦如柴的手爪笔直地突出来。

                      就在看到满手雪粉的那一瞬间,我突然记起在顺昌小贼家中看到的《福建省志》记载的一件异事。

                      满清乾隆年间,号称天下太平,民富国强。皇帝四处巡幸,每到一年,官吏加倍奉承,尽将好的一面给皇帝看,以此满足乾隆的自大欲。这一年,皇帝巡游八闽,临至福州前,也是五六月间,福州知府为做番好文章逢迎,想了个主意。

                      他派衙役官丁,将满城上千名乞丐尽数驱赶到城外,圈到一处,外面搭上栅栏,仅给充饥的水食,是名“圈丐”。等到乾隆巡游榕城时,发现满城整洁干净,人人衣足食丰,龙颜大悦,重重赏赐了知府一番。

                      知府满心欢喜下,等皇帝离开后,便欲将圈丐尽数放回。底下人回报因围栏中污垢遍地,人与屎尿相伴,短短十几日间瘟疫横行,上千名乞丐尽数死在其间。看守害怕疫病传染,连收尸都不敢。

                      因为知府一念之私,导致上千条性命便这样活生生湮灭,怨念之大,当夜“圈丐”处便下起鹅毛大雪,将一众尸首和污垢尽数掩埋。因为福建处南,难得一见大雪,第二天百姓前去观看奇景,竟发现知府与看守的衙役官丁不知何时也混在其中,冻得僵硬了。

                      此后这里便屡有异迹出现。从简要地图来看,“圈丐”处似乎就在现在法坛所布之处!






                     
                     
                     
                     
                     
                    大学从我身上下来,提上裤子对我说:青春留下,你走。于是,我明白~不是我上了大学`而是大学上了我。
                    在线情况
                    22
                    • 头像
                    • 级别
                      • 银两9133
                      • 经验7648
                      • 文章379
                      • 注册2005-01-11
                      异变一起,就是我们这些外行也看得出行云这半桶水道士施法出了纰漏,我的第一反应就是招呼大家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

                        俱乐部的兄弟姐妹虽然个个是胆大妄为,肆无忌惮的个性,遇到这种从未见过的奇事,同样又是紧张,又是害怕。几个男生各自护着自已的女友快步退去。没想到走不了两步,便似撞到一堵看不见的厚墙,触感柔软,却怎么也走不过去。

                        只听得雪地中咯咯声连响,一只只手爪突破雪壳,探了出来。这些手爪或大或小,或黄或黑,共同处就是枯瘦如柴,就象风干的鸡爪。先前突出的那只手爪不住在雪壳上爪挠借力,好似被困雪底的人拼命要爬出来一样,先是现出一截皮包骨头焦黑手臂,还带着片连破布都算不上的旧烂衣袖。

                        颜姐姐果然有大将风度,发现被困在里面出不去,气得乱骂了几句,指挥五六个男生将女生护在中间,靠着墙壁围成个半圆形。还好几个男生虽然也显得紧张不已,都还能按着指令尽职尽责,没人做出什么没骨气的事来,令我很是欣慰。

                        我们这边和行云施法的法坛隔了有七八米,我远远留神观看,大雪甫下时,行云眼神中颇有几分迷惑,可想而知他也和我们一样,奇怪这大雪从何而来。

                        等到雪越下越大,他眼神迷惑便随着铃声越积越多,施法也并未停下来。等到那只手爪从地下探了出来,正是他施法完毕之时。见到自已施法见效,当事人脸上神色自是又是兴奋又是激动,眼神中却流露出惊疑不定的情绪。

                        待看到我们这群人夺路而退,却被无形气墙阻得不能寸进时,这始作俑者才终于发现自已闯了大祸,发声怪叫,手忙脚乱地又是烧符又是舞剑,却是毫无作用。又拿起镇魂铃一阵乱摇,雪地中怪手伸出的速度反而变得更快,唬得他再不敢乱试。

                        颜昕发号施令时瞟到他还站在法坛上呆呆地不知所措,没好气地叫了一声:“死道士,还不快下来帮忙,回头再跟你算这个帐!”

                        行云如蒙大赦,一溜烟跑过来,犹犹豫豫地将镇魂铃塞到我手里,脸上又红又白,“我……我……我……”地嗫嚅了几句,一副想道歉又难以启齿的样子。

                        我全神贯注地看着雪地中的异象,只能无言地拍拍他的肩,也不知说什么好。其实我心里也没了主意,行云是我介绍给大家的,事情也可以说是我一手搅出来的,小薇巫巫她们好奇要来看我也没坚决劝阻,现在弄成这么大阵仗,接下来也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事情。

                        除了拼死维护大家的安全,我也实在没什么好说的了。

                        行云虽然看起来有点呆,其实也是绝顶聪明的人,否则也不可能拥有两个学位了。他马上就明白了我的心意,呆了一下,匆忙跑回法坛,竟然从法坛下拿出了一大堆显是早就藏在那的棒球棍分给大家。

                        就在这段短短的时间里,从雪底上陆陆续续爬出了几十个身影。只所以我要用“身影”来形容他们,是因为实在没有办法把“它”们称为人。

                        虽然“它”外形与人无异,身上穿着的衣衫即便褴褛不堪,也看得出是明清时的样式。但是全身上下干瘦如柴,脸上五官所在处只剩下了一个个深陷的黑洞,嘴部更只剩下了一副突出的黑黄牙齿,可怖之极。

                        更可怕的是“它”们刚刚爬出地面,便迫不及待地伸手抓起雪块放入嘴中大嚼,满地的积雪片刻间被吃尽了,铁勾般的手爪便直接抓起地上黑土塞入嘴中,直吃得个个腹部高高鼓起。

                        再吃了片刻,连地上的黑土都食得干干净净,“它”们似是不肯相信般四处摸索,喉间发出古怪凄厉的哀号声,仔细听去象是“饿啊……饿啊……”的声音。

                        地面上积雪尽去,黑土又被吃完,终于有一个身材幼小的“它”摇晃了几下,再也支持不住地倒在地上。身形还在微微抽搐中,不知道是哪只手爪先摸到了,竟毫不犹豫地狠命一抓一撕,那在幼小身形上硬生生扯下一块肉来。

                        “啊!”颜昕吓得一声尖叫,扑进老高怀里,死命掩住了眼睛,全身颤抖。风贼和阿磊抢先一步把小薇和巫巫分别抱在怀里,没让她们看到这惨绝人寰的一幕。

                        空气中一下子充满了血腥气。被这血腥气刺激,“它”们一拥而上,在那幼小身形旁围成了一圈,黑硬如铁的手爪拼命乱爪乱舞,更有的直接扑上去撕咬起来。

                        前一刻,那幼小身形还无助地挣扎着,下一刻,便被如蝗虫般的黑影覆没,等到黑影散开,地上只剩下了几片破布,连地上沾的几滴血都被舔得干干净净。

                        我低低叹了口气,心中满是悲哀。

                        我左边的行云突然说:“这些是被活活饿死的怨魂,他们既不甘被饿死,临死前又吃了人,怨念极大,已经变成了很厉害的僵尸。大家要小心了!”

                        我下意识握紧手里粗大坚硬的棒球棍,发现手已经满是汗水,小腿也有些发抖,竟然紧张得有种虚脱的感觉。

                        我们这群人里,我年纪最大,阅历也最多,遇事向来最为镇定。我尚且如此,其它人岂不是更糟糕?年纪最小的风贼已经脸色发青,再这样下去,只怕用不着僵尸冲过来,我们便已经吓得手软脚软,任其宰割了。

                        心里一阵不甘,鼓起勇气,勉力让自已笑得不那么软弱无力,照准阿磊的屁股,狠狠一巴掌拍过去:“靠!不就是几只小僵尸,我们他妈的上次在《传奇3》里连尸王都杀了好几次,这样就把你吓得脚都软了?”

                        这大个子平时唯唯诺诺,优柔寡断,我却知道其实他内心刚强得很,最怕被人瞧不起。果然,我话刚一出口,阿磊就象被踩了一脚般跳了起来:“靠!我会脚软?这种僵尸在我眼里,也就是几百点经验,顶多爆几本书,老子平时懒都懒得打。他妈的,一会不打本神兽书出来,我就不姓张!”

                        我们讲的《传奇3》是我们当时几个同事一起在玩的一款网络游戏,游戏里面僵尸是中低级的怪物,我们等级一高,早就懒得去打它们练级了。至于神兽书,则是里面一种可以让道士学会召唤神盖的秘籍,经常可以从僵尸身上打出来。

                        我笑了笑,也不去反驳他,乜斜着眼看着紧张地喘着气的高昌健:“……健哥,听说你最近被僵尸K死了很多次,现在看到僵尸就怕?”

                        趁着僵尸们在争抢倒下的尸体的短暂时间,我鼓动如簧之舌,加油添醋地冷嘲热讽,竟然也给我成功地鼓起大家的斗志。虽然他们还是很紧张,但至少不会束手就缚。

                        有努力就会有机会。

                        只有行云这个白痴道士,竟然神经兮兮地凑过来:“你们以前打过很多僵尸?还有尸王……怎么我没听说过。真没想到各位竟然是术法界的前辈高人,晚辈乌山真天宫传人彭虎,还请前辈多多指教……对了,不知《传奇3》是哪派所传驱魔秘籍……”

                        对于这种网游白痴,我一向是懒得解释,直接一巴掌拍过去,叫他老老实实守住我边上先。

                        顾大头的一个保镖走过来,转达了顾大头请我帮忙照顾阿芳的意思:“……大哥说,汪哥你是讲义气的人,他很是感激。这件事一了,有什么事需要他帮忙,请尽管开口。”

                        停了停,这魁梧大汉又说:“汪哥你是个文化人,没想到遇上这种事,还能够这样镇静自如,很有军人的样子,我和木头兄弟也是很佩服你的。有什么事,找我们两兄弟也是一样。这福州城里,只怕还没有我们三兄弟办不到的事情!”

                        凭着记者的职业本能,我能够嗅得出石头甚至木头、顾大头身上的杀气。那是一种在血肉搏杀中煅练出来的气势,可以视生死于无物。所以面对眼前的僵尸,他们顶多不过有几分惊异,浑不似我们这些普通人般惊慌。

                        不过石头和木头身上我还能感觉得到几分活人应有的生气和热情,至于顾大头,他早就连自已的生死都无视了,若不是还有一腔对花子的执着爱恋,只怕早就和僵尸没什么分别。

                        我叫了两声阿芳,这要强女孩才侧过头来微微摇了几下。我心里泛起一阵怒气,没想到她在这种时候还要耍小性子。

                        趁着场中僵尸还在自相残杀,我交待两句,几步迈过去,想强行把她拉过来。刚抓住她右手小臂,还没用力,女孩便一声不响地倒进我臂弯里。

                        她身子并不重,轻盈得象只鸽子。

                        我却打了个寒颤。我觉得怀里抱着的是一块冰,而不是一个人!

                        这女孩又冻又吓,全身都冷冰了,脸上结了一层薄霜,却还不肯接受任何人的救助。我顾不得尴尬,摸摸她的左胸,还好,还是暖的,有心跳。

                        我半抱半拖地把她弄回去,先脱下衣服给她披上。颜昕和小薇鼓起勇气,接过阿芳去照料。 至于可怜的巫巫,身体本来就不好,一冻一吓,早就晕过去了。

                        场中情形又发生了变化。

                        那群怨魂所化的僵尸原本有三十多个,经过一番自相残杀,撕咬吞噬,只剩下了9个最为高大强壮的。

                        这9个僵尸吞食了其它弱小者后,身体发生了很大变化,原本干瘦的身躯长出了扭曲纠结的肌肉,举手投足间骨头格格作响,显得力大无比。

                        偏偏头部仍是那可怖的皮包骨头样,胸口更嵌着数个缩水了的被吞食者的头颅,不住发出哀号声。幸好他们仍是动作缓慢,反应呆滞,才没有让我们完全失去反抗的信心。

                        9只僵尸乒乒乓乓打了片刻,终于发生谁也奈何不了谁,18只眼睛向我们这群躲在墙角看了半天好戏的观众扫来。

                        要发生的事情,终究是躲不过去的。
                      大学从我身上下来,提上裤子对我说:青春留下,你走。于是,我明白~不是我上了大学`而是大学上了我。
                      在线情况
                      23
                      • 头像
                      • 级别
                        • 银两9133
                        • 经验7648
                        • 文章379
                        • 注册2005-01-11
                        嗨!我咬紧牙关,拼尽全力一棒球棍砸在离我不到半尺的僵尸手爪上,感觉好似砸在一大块铁上,震得我虎口发麻。

                          这僵尸力气好大,我拼尽吃奶的气力,也不过仅仅令它手爪顿了一下,仍是狠辣向我胸腹间抓来。急切之下,我也顾不得面子,脚下猛一用力,往后倒去。

                          身后几个女生齐声尖叫,背上触感柔软,也不知道倒在谁身上。僵尸爪只差毫厘地从我鼻端掠过,带起的劲风刮得生疼。

                          一道刀光侧地里急掠过来,准确地落在僵尸手腕处,发出一声非金非铁的鸣声。那僵尸吃疼,咻地一下缩回手去。也不知道这僵尸是什么材料做的,被砍刀这般大力劈中,竟然不过留下一道白痕,也没血流出来。

                          我一翻身爬起来。刚替我挡下一动的大汉木头冲我张开大嘴,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同时手腕一翻,那把厚背窄刃的砍刀反转回去,旋出一团刀花,蓬蓬两声,两只僵尸发出凄厉叫声,退了开去。

                          这却不是木头刀法奏效,而是那两只僵尸急切间踏到了行云先前用雄鸡血拌上糯米布下的法阵,被法力烧得只得退开。

                          这假道士烧符、念咒无一灵验,偏偏这法阵倒还有些作用,不然我们只怕早就成了这9只僵尸口中血食了。

                          话从那9只僵尸朝我们进攻开始,我们几个大男人竟毫无抵抗之力,不得不一退再退。

                          幸好顾大头和木头、石头终于出手,三人脱掉上衣,只穿着件印着军队番号的军背心,将长短不一的四把砍刀挥得刀光遍地,煞是威风好看。

                          可惜这几只僵尸力大无比,兼又浑身刚硬如铁,刀刀着肉,不断发出沉闷“噗”声,却只能在它们身上留下几道白痕。饶是顾大头三头悍勇无比,也无计可施。

                          好在行云终于发现所布法阵生了效用,我们才在东北方墙角巴掌大一块地方堪堪守住了阵角。

                          曾经的特种兵就是不一样,遭逢这样的奇特事件,虽然也免不了紧张,大体还能保持得住镇定。

                          石头和木头用的是两把一模一样的砍刀,厚背窄刃。我在网上见过这种刀的照片,是边防部队配备的开路刀,最利劈砍,力大的人使用起来威力极大。石头木头挥起刀来武武有声,一片雪光,的确好看。

                          顾大头却是奇怪,双手各提着一把长长的军刺,双脚八字分开,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两把军刺倏出倏收,无一虚发,倒挡去了八成的攻击。

                          被军刺刺中的僵尸身上现出一个深深的小洞,虽然不见流血,但听僵尸发出的令人毛骨悚然的低吼声,想必是受创不浅。

                          僵持了十几分钟,石头和木头的呼吸开始变得粗重起来,砍刀挥舞起来虽然仍是武武有力,反应却不自主地出现了一丝空隙。僵尸本来就是凭本能行动,竟然抓住了这丝漏洞,猛然向躲在后面的人袭击过来。于是就出现了前面那一幕。

                          我抹了抹额头,发现满手都是汗。

                          顾大头他们还能挡得了多久,实在是没什么把握。离凌晨日出还有一段漫长的时间,没有救兵的话,只怕我们万难挨得过去。

                          那些僵尸突然退了开去,聚到一处也不知道在什么。暴风雨前的宁静总是意味着下一波的攻势会更加凌厉。

                          我的大脑如车轮般急速转动起来,在脑海中寻找对付僵尸的有效方法。

                          目光扫到地上的黑狗血拌糯米布下的法阵,突然脑中灵光一闪,猛然间想起了《乱世铜炉》中胡不为画符为什么时灵时不灵的原因,全是因为他只是依样画葫芦,符上并没有贯注半点灵力。照这样看来,行云之所以施法不灵,多半也是这个原因。

                          换而言之,需要灵力的法术多半行不通,反而那些本身就具有驱鬼效力的道具却并不会无用。

                          这就是为什么行云念咒画符毫不作用,区区一道法阵却能让僵尸避之不及的原因了。

                          原本我眼前好似一片漆黑,浑然不知该往哪里走。现在终于有了一丝亮光,虽然未必能行,总好比毫无办法的好。

                          “噗”的几声闷声连串响起,那群僵尸竟然一声不吭地再度扑了上来。而且这次来势分外不同,9只僵尸竟然分成了两群,一组在前扑击,另一组便在后面蓄势以待,等前组力竭退开,后组便立即接上。

                          这一下顾大头三人承受的压力顿时以倍数提升,心中的惊骇更以无以名状,只怕再连几分钟都撑不住了!

                          我用最简捷快速的话把关键传递给其它人,这一刻大家的大脑肯定都和我一样急剧转动着,寻找着哪怕是一丝希望!

                          “哼!”石头一声闷响,倒撞回来,连着去扶他的雨狗和后来同时退三四步。胸口连衣带血都撕下一大块,血肉模糊下,又黑又紫,极是惨烈。

                          我不假思索地去取他手中砍刀,阿磊如一阵风般从我身边掠过,劈手将砍刀夺了过去,丢下一句:“是兄弟的就帮我照顾小薇!”不分由说地催刀狂砍,吼声连连,这前田径高手终于激发出全身力气,暂时填补上石头的空缺。

                          我知道他只是籍着血气之勇,一时勇猛无俦,却必定无法持久。如果我再想不去法子,只怕这次会全军覆没!

                          脑海中的念头片刻间也不知道转了多少遍。猛然间被雨狗抱在怀里,小薇正在为他包扎伤口的石头发出一声低吼,狰狞狂野,充满了对血肉厮杀的渴望。

                          大事不好!我背上冷汗狂涌而出。

                          “擦”地一声,石头双手一分,一下子把堪堪包好的伤口撕开,口中不住低吼,眼眶中一点绿光越来越亮。要不是雨狗力气也不小,又拼了命抱住他,只怕他已经跳起来抓人撕咬了!

                          急切间,石头猛然提起右手,狠狠朝着自已胸口硬插下去,再又奋力一扯,一大块黑紫的肌肉被扯了下来,红色的鲜血喷溅而出。伤口之深,连森森白骨都看得到!

                          绿光如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野兽般的血丝。

                          “大哥!”石头暴叫一声,有如受伤的野兽嚎叫,凄厉而又暴虐,却又蕴含着悲哀、不舍、决然诸多感情,充满了一去无回的味道。

                          顾大头闻声一震,吐气开声,夺地一声,两把军刺同时戳中一只僵尸胸口,戳得它倒退几步,口中如钢铁般迸出两个字:“不要!”

                          与此同时,石头全力一挣,雨狗再也抱他不住,一屁股坐到地上。石头一反手,从军裤袋中掏出一支注射针筒,咬牙一闭眼,猛然往臂上扎去。

                          事后我才知道,这种针剂法文叫做“提拉摩尼”,是法国外籍兵团的雇佣兵暗中配备的一种兴奋剂。人一旦被打入这种针剂,会在极短的时间内将力量、速度提升至极致,不知畏惧,不知疼痛。代价是生命力被极剧燃烧,使用后的唯一结果就是死。

                          也就是传说中的狂战士。

                          石头是宁愿如战士般战死,也不愿意变化僵尸,所以才会有这样的举措。如是在平时,我是非常尊敬这种刚强义烈之士的,然而在那一刹间,我却陡然提起右脚,在针头扎上石头手臂前将它一下子踢飞出去!

                          因为就在那时,我漆黑一团的脑海中有如电石火花一般,突然间抓住了一个头绪。

                          石头愕然朝我望来,我顾不上说话,一把把行云拖过来:“尿!尿!尿!”

                          行云呆了一下,突然醒悟过来,忍不住大声欢叫:“童子尿!我怎么想不起有这么一种最有效的驱鬼法宝呢……哎哟!”却是我懒得理他,直接一巴掌拍过去,动手帮他扯裤头。

                          一众女生尖叫着转过头去,行云这小子还真随时能尿得出来,哗哗一大泡尿直接喷在石头胸口。伤处如高温蒸煮般嘶嘶作响,白汽直冒,石头直疼得头上豆大的汗珠直冒, 这硬汉却忍住一声不吭。

                          传说中童子尿乃是至阳之物,克制阴邪鬼魅向有特效。一向以为只是传说,没想到果然应效如神,一泡尿下去,伤口黑紫色迅速褪去,虽然仍是血肉模糊,已不如之前般可怖。

                          行云这泡尿还当真不小,我灵机一动,把棒球棍用他的童子尿淋得湿透了,大喝一声,冲上去左挥右舞,将疲累不堪的顾大头三人接替下来。

                          僵尸力大无穷,一棍打上去反震得我手臂发麻。但童子尿妙用无方,无论沾到僵尸何处,当即便白烟直冒,迅速溃烂,疼得几只僵尸吱吱乱叫,再不敢围上来,任由我在中间左挥右舞,大显神威。

                          过得片刻,行云在后大叫一声“让开!”我往后一跳开去,就看到行云、高昌健、雨狗三人提着裤头冲上前去,发一声喊,双手左右一扯,三道水柱冲天而起,劈头盖脸地将一群僵尸淋得满身都是。

                          这当中,当然是高昌健的水柱最高最猛,雨狗次之,行云又次之了。

                          我们静了片刻,忍不住齐声欢呼。

                          三名勇士施施然系好皮带转身归来,接受大家的迎接凯旋英雄般地欢呼。背后留下一地全身白烟直冒,疼得满地打地的僵尸。

                          我们全然忘了片刻间的生死凶险,也忘了并未因为暂时胜利而稍缓的危机。

                          就在此时,异变又生!
                        大学从我身上下来,提上裤子对我说:青春留下,你走。于是,我明白~不是我上了大学`而是大学上了我。
                        在线情况
                        24
                        • 头像
                        • 级别
                          • 银两9133
                          • 经验7648
                          • 文章379
                          • 注册2005-01-11
                          平地上突然刮起一阵旋风,奇怪的是这旋风恰恰只笼罩了那几只僵尸,我们站得不远,却一点也感觉不到风劲。

                            死里逃生的人们还在兴高采烈地说笑着,毫没有察觉到异样。我却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心悸,仿佛被饿狼盯上的感觉。

                            那阵旋风越刮越急,把僵尸身上冒出的白烟全部吸了进去,还把僵尸身上的破布烂肉一点点扯下来,卷进风眼里。开始还只是腐肉,渐渐现出白骨来,最后连白骨一起绞成碎片,疯狂地旋舞起来。

                            人们突然一下子静了下来,不是因为发现了这异象,而是听到一阵奇怪的声音:“格格……格格……格格……”在这深夜里听起来格外令人牙碜,颜姐姐尖叫一声,死命把头往老高怀里钻。

                            木头正察看石头的伤势,猛地一转身,怒喝道:“你这假道士,刚才装神弄鬼,差点害死我们,现在又搞什么花样!”那声音正是行云牙齿相碰发出来的。

                            这假道士此刻脸色诡异无比,苍白中偏又有片艳红,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那团旋风,目光闪烁不已,又是害怕又是激动,连话都说不清楚:“……是……是噬魂鬼,我终于看到了……终于看到了……全部要死了,全部要死了!”

                            说到最后几句,他竟然再也控制不住自已的情绪,遏里遏底地嘶声怪叫起来。

                            在这种时候,人的情绪最具有传染力,本来大家的情绪就仍然很是紧张,被他一指,都看到了那团怪异的旋风,再加上这么一怪叫,几个女生全都忍不住尖叫起来,就连几个男生都有快崩溃的可能。

                            我又气又急,不分由说地冲上去,“啪”的一声就是一耳光:“叫什么叫!有什么好怕的,不就是鬼吗,刚才僵尸都被我们打败了!”

                            行云顿时住了声,眼睛却还是呆呆地盯着我身后,脸上肌肉不住地抖动,显得害怕到了极点。

                            是什么令他这样一个熟习灵魂学理论,从小看抓鬼捉妖长大的人都怕成这样呢?

                            我猛一转身,一阵寒意一下子爬上背心。

                            因为我什么都没有看到。只有一片普普通通的水泥地,地面上铺着瓷砖。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只有浓得化不开的黑暗。

                            我们刚才所看到的一切,遇到的一切仿佛都只是场幻觉,从来也不曾发生过。如果不是石头还躺在地上呻吟,如果不是水泥地上一大滩还散发着热气的尿渍,我会以为自已在做梦。

                            我试着往外走了几步。之前那种被无形气网困住的感觉没有了,换上了一种更为诡异的感觉。

                            我明明是在往前走,前面就是个小花坛,离我不到两步,可是我一连急走了十来步,竟然还是隔了十几步。

                            一个夜归的中年人从我前面不远处走过,我扯着嗓子叫起来,可是他充耳不闻,虽然其中还无意地往我这边扫过一眼,却好象根本没发现我这个人的存在!

                            我赶紧转身,想去叫身边的阿磊和行云,却发现不管我怎么叫,他们都没听见的样子,而且所有的人都在神色惊惶地不停地往外走,走了半天却还是在原地。

                            而我也走不到他们身边。

                            我一下子害怕起来,比刚才面对一群僵尸还更要害怕。

                            一直被我紧紧捏在手里的镇魂铃突然鸣声大作,我下意识地往后一跳,耳边呼地一声,一阵腥风从我面前刮过。

                            当时我并没有意识到是怎么回事,只是每次镇魂铃异样响起,都是极为凶险时,所以我才有这样的反应。但是当我顺着风向看过去时,我的心脏似乎被狠命扯了一把,一瞬间几乎停止跳动!

                            木头和石头间的友情显是极深,所以一直抱着他,不停地叫着:“石头,你要振作点,没事了,很快就没事了……你别睡啊,你别闭眼,你别吓我啊石头……”

                            我清清楚楚地看见,石头勉强睁开眼,正想向木头挣个笑容出来,突然变成不敢相信的表情,双眼突出,几乎绷得跳出眼眶!

                            木头脸上一副骇然欲绝的神情,声音变成嗬嗬怪叫,因为他胸口突然凸出一只白骨森森的手爪,手爪中正抓着一颗还在嘭嘭跳动的血色心脏!

                            这比熊还壮的彪形大汉在看到自已心脏的那一瞬间便失去了所有气力,手一松,石头滚到地上,身上沾满了兄弟的热血。

                            只是他这时已经全然不知了,因为几乎就在同时,另一只钢铁般的骨爪已经象抓豆腐一样抓破了他的天灵盖,一挖一掏,挖出了一大块白中带红的脑髓。

                            我亲眼目睹这惨绝人寰的一幕,呼吸都停住了,其它人还在茫然走着,什么都不知道。

                            行云所说的噬魂鬼收回骨爪,把脑髓塞进一张嘴里,另一只骨爪把还在跳动的滴色人心送进另一张嘴里。还有几张嘴同时吸起来,从石头木头的身躯上飘起一缕缕肉眼几乎看不见的黑气,被吸了进去。

                            有张脸突然停止吸食,绿光一闪,向我望来。我手心的镇魂铃顿时叮铃铃地响起来,那噬魂鬼好象对这声音有点畏惧,转过去专心吸食。

                            我双脚一软,差点坐倒在地上,内裤里面湿濡濡的,也不知道是尿还是屎。

                            这噬魂鬼长得实在是如梦魇般恐怖。没有身躯,只有一颗大头飘浮在空中,头上密密麻麻长满了或大或小的鬼脸,两只骨爪从脑后探出,样子极为吓人。

                            就在那一刹那,我突然间想起了噬魂鬼的来历。曾经在网上看到过一篇专门讲鬼怪的来由中提到:“噬魂鬼,鬼之大凶者,百年之怨魂聚化,嗜食生魂。好惑乱,擅幻术。受其惑乱者多被噬,唯守心如一,无隙可入,自去。”

                            并不只有我一个人看到这幕惨剧,离石头木头只有一步之隔的顾大头显然也亲眼目睹了这一切。

                            他一双眼睛几乎滴下血来,状如疯虎般左冲右撞,却丝毫没办法走近一步,眼睁睁地看着噬魂鬼戗害自已的兄弟。

                            这铁铮铮的硬汉竟硬是一声不吭,双手一拉,猛地把上身的背心扯成两片。两把军刺回手一拉,生生在自已胸口拉出两道深深血口,热腾的鲜血直溅在军刺上,从柄到刃染得通红。

                            只见他猛然张口叱喝,双刺突地翻转,朝着不到一米外的噬魂鬼暴刺过去。

                            好汉子!我热血上涌,也不知哪来的勇气,一翻身爬了起来。想不到顾大头这样一个看起来有些阴郁的汉子,竟有这样的阳刚血气,豁出了命去,用男儿的至热鲜血为引,也要为兄弟报仇!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传来一声清叱:“境由心生,魔从心破,咄!”

                            空气中哗地一声,仿佛玻璃碎裂的声音,眼前的一切恍然变得模糊起来,转瞬又变得清清楚楚。

                            哪里有什么生食人心,活吞人脑的噬魂鬼,更不要说英雄无匹的顾大头了,石头好端端地被木头抱在怀里,胸口的伤已经被包扎好。顾大头负手背后,面朝黑暗中,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行云正被长春藤俱乐部的一班兄弟姐妹围在中央质问。

                            我一颗心怦怦乱跳,不知不觉已是满头大汗。难道我刚才看到的一切都是幻觉?哪些是真,哪些是假,我已完全分不出来。

                            一辆出租车响着低沉的引擎声启动,很快消失在繁忙的车流中。一个熟悉的苗条身影在桔红的路灯照映下,缓步朝我走来。

                            齐耳根的利落短发,尖尖的下巴,大大的眼睛清澈如水,透出少见的严肃,曲线窈窕的身上套着一件睡衣,反倒显得更是凸凹诱人。可不正是晓慧是谁?

                            我心中一暖,还没开口。晓慧黑白分别的眼睛却看也不看我,定定地盯着黑暗中,缓缓摇了摇头,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看得我心中又是一凛,难道还有什么厉害的鬼怪?

                            晓慧走到我身前,右腕一扬,数道黄符飘然飞起,竟然并不落下,在空中飞转起来,隐隐组成一个阴阳太极图,把我们全部护在身后。

                            她这才开口说话,只是说出来的话却让人大惑不解:“这里夜黑风高,睡眠不足是美容的天敌,不如你早些出来,我们好好聊聊,聊完了也好回家补个美容觉。你说,好吗?”
                          大学从我身上下来,提上裤子对我说:青春留下,你走。于是,我明白~不是我上了大学`而是大学上了我。
                          Powered by LeadBBS 9.2 .
                          Page created in 6.3828 seconds with 6 queri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