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个好像打架的经验更少些,他看到长雷打他的同伴,愣了一秒钟,这一秒钟的空白让我很容易得了手。
那小子看长雷的时候抓着阿远头发的手还没松开,我一拳打到他的左眼上,那家伙的身体向旁边一歪,放开了抓住阿远的手捂住自己的眼,紧接着我左手想打他另一只眼睛,可惜动作太慢,再加上第一拳比较重,那家伙迅速的向一旁倒,我的第二拳没打中。
这两下是小伟教我的“封眼”,上次我们在台球厅,小伟打一个挑事儿的醉鬼就是用的这一手。小伟的动作非常快,他躲过醉鬼抡过来的球杆,然后身体向前一挺,左拳和又拳快速而又条理清晰的分别打在醉鬼的双眼上,那厮当时就睁不开眼睛跪在地上,两只眼睛不一会就肿的像熊猫一样。完事后我向小伟讨教了半天,没想到今天还是不会用。
那个初二小孩身体倾斜着,头的高度也就到我的胸口,我就势一脚揣过去,揣在他胸口和脖子之间大概锁骨的位置。那孩子仰面跌出去。
这孩子打架经验虽然不多,人却比较狠,不服输。他躺在地上,顺手抓起一块砖头使劲扔过来。由于他的一只眼睛看不见,再加上比较慌乱,砖头斜斜的离我2米远飞了出去,但还是吓了我一跳。我没想到着初二的小孩还敢还手,心里腾的火了。
那孩子趁我一愣的功夫,爬起来快速向篮球架下他的书包跑去。由于他跑的很急,头几步还是手脚并用。
那时我们上学一般不带书,书都在课桌里放着。每天大家把军挎(军用挎包)吊在胸前,里放的只是武器:有小钢筋、管儿叉、小菜刀什么的。那时我的军挎里就有一根钢管,不过当时最流行的是放一把小号菜刀。
我看到他向书包跑过去,就知道他要抄东西,当下不敢怠慢,快跑几步在他离书包还有几米的时候从后面把他踢倒,然后不敢停手,抓着那小子就打。
那小子不含糊,真敢还手。我就拽着他的头发往下扯,那小子的头低到膝盖以下,屁股撅着,姿势十分可笑。我一边大声骂着一边用手从下向上狠捣他的脸,那小子用双手护住脸向后退,血从指缝里滴下来,斑斑点点撒了一小片。
好像我最后一下是用膝盖撞在了那小孩嘴上,那孩子叫了一声,嘴里出血了,不知牙掉了没有。我放开了那小孩,他一屁股坐在地上,用手抹着脸上的血,没有了还手的勇气。
长雷那边也打完了。长雷从始至终究没让被打的那人起来,朝人家胸口跺了好几下,那孩子被长雷的气势吓住了,没敢还手,长雷打了几下也就停了。
“在这个学校耍牛逼还轮不到你们。呸!”长雷向那个孩子啐了一口。
我和长雷、阿远收拾好东西骑车出了校门,谁也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我们三个先到小卖店卖了三瓶汽水,然后打了一个小时台球才分手,各自回家。
回家的路上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我照例讽刺阿远太面,阿远不时的反驳我,两个人一路说笑向回走。
到了一个路口,我远远的看见街灯下站着一群人,好像是在等我们。
我第一反应是拿家伙,往胸口一摸,心里沉了一下——我把书包忘在教室里了!
这时阿远也发现了那群人,很紧张的看着我。
“没事儿,估计是那些初二小孩,他们不敢动我。等下我过去跟他们说,你看好机会快跑。”我向阿远交待应变的办法。
说着话我们慢慢的骑车过去,果然被长雷打的那个孩子在里面。那孩子看见了我和阿远,喊我们下来,同时几个人拦住了去路。
我把车放在一边,慢慢悠悠走过去,脸上还带着笑跟那孩子打招呼:“怎么样兄弟,没事吧,今儿不好意思……..”这时候不能太硬,一旦搓起火来我和阿远肯定吃亏。不过我对这些小孩还是没放在眼里,心想只要不卑不亢的给他们个台阶下也就完了,够给他们面子的了。
我心里正一边盘算一边说,忽然一个人影从路灯后的阴影里转了出来:六子!
那时我和六子已经半年不说话了,偶尔碰到了谁也不理谁,双方的敌意越来越明显,但是尽量避免和对方发生冲突。
六子这阵子带人和西郊拼的很凶,甚至听说最近南城已经渐渐占了上风。
两边的领军人物小伟和飞机都没有出现,实际南城和西郊的领导者就是六子和大脑袋。近来还有传说六子越来越能打,曾经有一次落单的时候用两把菜刀砍翻了西郊的6个人,也不知是真是假。
我看见六子在,就知道事情没有我原先设想的那么简单,当下不再说话看着六子走过来。
六子也不说话,走到我面前直盯着我的眼睛。
那边阿远已经被拽下了车,被长雷打的那小子一拳打在阿远的脸上。
我推开六子想过去帮阿远,刚迈出第一步,就感觉到了六子的刀。
我真的害怕了,怕极了!
刀尖抵住我小腹的右侧,非常冰冷,我的皮肤战栗了一下,甚至已经感觉到锋利的尖端刺破表皮细微而清晰的疼痛。
我全身僵硬,迈不动半步,手脚都有发胀的感觉。
我活了15岁,也大大小小打过十多回架,这是平生第一次有人对我亮出刀子并且抵住我的身体。
六子不动声色甚至是很平静的看着我,我从他眼里看不出一丝一毫的虚张声势。我怕了,我可能一直就很怕六子,只是我自己没有发现。
六子的手很稳定,刀子顶在身上不重也不轻,应该在肝脏的部位。我的脑子里好像飞快的想了好多事,又好像一直是一片空白。
我的腿可能在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我的朋友被打倒在地,阿远的鼻子出血了,又被一脚踢在肚子上,还有人踹在他的后背上,有人打他的耳光……..他的朋友只能像个胆怯的老鼠远远的看着,噤若寒蝉。
大概过了1分钟,我觉得比过了一辈子还长,他们停止了对阿远的殴打,骑上车准备离开。六子也收回了刀,从容的转过身,对我似乎不屑于防备。他跃上了其中一辆车的后架,拍拍骑车的人说:“走。”昏黄的路灯照着他们的影子又细又长,我陷入了深深的耻辱的感觉之中。
阿远伤的不太重,只是鼻子被打破了。我们默默的骑上车回家。
回家的路上我一直在脑海中不断回放刚才的片断,我不止一次的设想如果我勇敢的冲上去的场面,我非常后悔我为什么没有不过一切的扑上去帮阿远打散那群初二的小崽子,哪怕没等我冲过去就被六子捅上一刀也好啊,总胜过现在这种苟且偷生的感觉。
直到今天我还时常会想起当时的一幕,追悔莫及。
一路上我们都没说话,我不知道阿远当时是否看见了六子用刀指着我,但我没有向阿远解释什么,因为任何的理由都让我羞于启齿。我感觉我和阿远之间的气氛在渐渐的变化,我想我永远也不能向从前那样坦然的面对阿远了,尽管阿远不是个心胸狭窄的朋友,但是我将永远不能说服自己的良心。
到了院门口,阿远突然跟我说:“没事儿,别往心里去,找个机会再捶那初二小孩一顿,面子不就找回来了?我看见六子掏出刀的时候,差点没吓死我,你丫还挺镇定。”
我苦笑。
我善良的朋友还以为我在为折了面子苦恼,其实他不了解我痛苦的原因是今天才发现自己是一个没义气的懦夫。我想我欠阿远的债大概要背一辈子了。
我做了一夜的噩梦,早上5点钟惊醒就再也睡不着了,看着窗外直到天明。
————————————————————————
然而厄运并没有远离我们。
下午我刚进教室,就被长雷一把推了出来。
“还记得昨天咱俩打的那初二小孩吧?”长雷的脸色有点发青,说话的声音压的低低的。
“记得。刚打完还能忘?”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被你打的那孩子叫赵辉,他爸是南郊教育局的一个什么副处长。今天中午金鱼陪着他在咱们年级四个班挨班的找打他儿子的人。”长雷说。金鱼是我们教导主任,眼睛很大,向外鼓,大家给他取了个外号叫金鱼。
“知道是我吗?”我紧张的问。
“应该现在不知道,好像只知道是初三的。叫赵辉的那孩子没有跟着,等他来了一对质就瞎了。”
“那现在他们上哪去了?”
“听说去楼上校长办公室了。那个什么科长还鸡巴挺嚣张,说一定要当面质问校长,像这样在校园里行凶打人的现象会出现,学校是怎么管理的。估计这下你要悬了。”长雷忧心忡忡的看着我。
我也不知该怎么办好。沉默了好半天。
“处分无所谓,不开除就行。关键是怕赔钱”,长雷又说:“要不咱们上楼看看,反正他们不认识你,咱俩躲在旁边听听。”说完拉着我上楼。
三楼的校长室正对男厕所,那时校长还没来上班,金鱼和那个副处长在门口等。我听见那家伙在发火:“这个王**(校长的名字)应该几点上班?难道我见他一面还要预约吗?”
门口围了几个看热闹的学生,我和长雷连忙闪身进了厕所。
我心里懊丧极了。现在是初三,正是关键的时候,如果这时背个处分就将大大影响中考了。我希望报考的那所重点中学,只招收年级前30名的学生,而且非常挑剔,有处分的肯定不要。我的成绩本来就没把握,再背上一个处分…….想都不敢想下去了。
我想我这次完了。
我小声和长雷说:“要不我出去承认,求他放我一马?我怕被处分,影响中考。”
长雷说:“别他妈傻逼了!你看那逼那操像,能是省油的灯吗?你给丫跪下估计都没用,现在就得死扛,那孩子来了也不能承认,知道吗?”
我刚要再和长雷说,听见门外一个熟悉的声音:“叔叔,您是来找我的吗?”
我和长雷大吃一惊,对视了一眼,心里惊呼:阿远!!!
只听阿远在外面接着说:“是这样的,昨天我可能是在篮球场打的是您的儿子,他是初二的吧。刚才在楼下听说你来找我,我上来给您赔礼道歉来了。”
我操阿远想干什么?!我马上往外走,被长雷一把拉住了,向我摇摇头,示意我不要出去。
外面的那个副处长先是没说话,我估计可能是怔住了,没有想到会“凶手”这么快自首。愣了一会忽然狂怒起来:“没想到你这样的小流氓还敢做敢当,走!你现在跟我去医院,看看你把我们家孩子打成什么样!”说完应该是拽住阿远往楼下扯的声音。
金鱼在旁边大声劝解:“徐处,别激动!徐处,你先别生气。事情好解决,校长马上就到了。”
然后是阿远可怜的辩解:“叔叔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再说昨天是他先打我的。”
我忍不住拉开了门,突然又被长雷使劲的把门关上。长雷目光炯炯的瞪着我,眼里满是焦急和关切:“现在出去就什么都完了,你他妈好好想想!到时候考不上重点别说老子没拦着你!”
我一下子颓了,没有勇气再把门打开。
听见外面金鱼再大吼:“你们是哪个班的?看什么热闹?不想上课就留下!”然后是一群学生噼里扑通下楼梯的声音。
那个处长似乎不象刚才那么暴怒了,但说话声音还是很大:“好,好,你不跟我去医院也行,我等你们校长来,让他带你去!”
金鱼还在旁边不停的劝解,没有听见阿远的声音。
门外那个处长接着说:“你们这些有人养没人教的小痞子,在学校就是害群之马。今天还欺负到我头上来了,啊?!你看你把人打的,我给我儿子装的牙套(牙齿矫正环)才三天,就被你给打坏了,他长这么大我都没动过他一指头,你敢打他?!我看你无法无天了!”然后应该是和金鱼说:“这小子一定要赔偿,我儿子的牙套800多块钱,我一定要他赔!还有医药费!我告诉你们,你们学校也要负责任!”
阿远在低声下气的赔不是:“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
“对不起就完了?我告诉你,我派出所的朋友多的是!”
金鱼也在旁边劝。正说着校长的声音从楼梯上传了上来:“哎呀,徐处!你今天怎么有空来?你早打招呼我早点来嘛!害的你等我,真是不好意思……..哎?陈主任,这是怎么回事?”
金鱼简单的把情况和校长说了一下,那个傻逼副处长一直一言不发。
校长听起来非常生气,问阿远:“你是那个班的?叫什么名字?”
阿远说了自己的班级和名字。然后听校长跟那个副处长低声下气的说:“徐处,你放心,我们学校一定严肃处理,决不姑息。你先到我办公室做一下,我把情况再详细了解一下。消消气, 消消气,交给我处理,好不好?”接着对阿远说:“你先回去,等候处理,我等一下再找你!”
只听见听见那个副处长“哼”了一声,再就是校长和金鱼一连串的“请请请”,然后校长办公室的门关上了。
我和长雷都长长的呼了一口气,好长时间没说话。
我知道长雷是为我好,是在帮我,他和阿远的关系也没有和我的关系好。作为好朋友,长雷没有做错什么,我在内心里十分感激他。可是阿远呢,阿远也是我的朋友,我难道为了自己的升学就要牺牲朋友吗?
我脑子一片混乱,像做梦一样迷迷糊糊的下了楼。
路过四班的教室,我看见阿远坐在座位上发呆。我忍不住走了进去。那时还没上课,他们班乱哄哄的,我径直走到阿远面前:“阿远,你丫是不是疯了?你干吗承认?打架的是我!”
“你激动什么呀?”阿远换上了嬉皮笑脸的表情:“就不能我仗义一次?再说也是为了我的事。丫对我挺客气的,谅他不能把我怎么样!我是谁呀?”
“那孙子挺嚼性(方言,意思是很难对付),你丫图什么呀?”
“唉,你不是要报***中吗?背个处分还考个屁呀!你老大我都是为了你呀!”阿远还是嬉皮笑脸的:“再说我到你们班找你没找到,我就知道你吓得藏起来了。没办法,只好你大哥我上了!哎?你怎么这么快就知道了。”
我迟疑了一下,还是卑鄙的选择了说谎:“我刚、刚才听我们班的人说的。”然后慌慌张张的离开了四班。
下午第一节课间,长雷走过来悄悄跟我说:“我听初二的说那个徐辉来上学了,好像没怎么样,就是眼眶青了,他爸是夸大其词。听说已经和阿远一起到校长室去了。”
听了长雷的话,我心里好像解脱了。是啊,本来纸就是包不住火的嘛。该来的总会来。
下午的第二节课我听的很专心。婷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还笑着小声跟我说:“今天够乖的啊。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我笑了一下没还嘴,婷更纳闷了。
下课后我等着金鱼来找我。可是等来等去也没见他来,倒是徐辉来了,在我们班门口叫我。
我走出去跟他说:“走吧。”
长雷和安涛、包子也要跟着上楼。我笑着说:“有你们什么事?别跟着瞎起哄!”
徐辉却不动,对我说:“我爸已经走了。”我没出声,他接着说:“我没跟校长说出是你。”
我一下怔住了,不知说什么好。
徐辉说:“我后来跟我爸说了,不用你们赔我牙套了。但是我爸说我还要在这里念书,让你以后多照顾照顾我,你是南城老炮小伟哥的弟弟,别让我受欺负。”
我没想到事情会这样解决,呆了好半天才想起来问:“那许志远怎么办?”
“他,可能给个处分吧。”徐辉轻描淡写的说。
我不记得徐辉什么时候下了楼,总之我整个一个下午坐在座位上发呆,想了很多,可是最后还是没有勇气向校长说出漏洞。
我平生第一次对自己产生了深深的厌恶。
————————————————————
两天以后,阿远的处分下来了:开除学籍留校察看。这对这种学校里司空见惯的小打架来说已经是从未有过的最高刑罚了。
处分下来了,阿远好像并不在乎,还是终日里和我们混在一起,只是根本不学习了。
有一天我问他为什么不学了。阿远说了一句话:“我和你不一样。”这是我第一次听他说这句话,以后的几年里,我曾经不断的、越来越频繁的听到他说这句话。每当他不如意的时候,受挫折的时候,都会听到这句话。
那天是他第一次说。
直到今天,我还是十分厌恶初三时的自己,我非常后悔在那两天里先后两次失去了保持尊严的机会,堂堂正正做人的机会和坦然的面对朋友的机会。
我像一个鲜廉寡耻的妓女对朋友说谎和欺骗,像一个卑鄙胆小的懦夫缩在朋友身后,像一个贪得无厌的乞丐接受着朋友牺牲自己换来的恩惠……
即使是十年以后的现在,每当我想起当时的一幕幕,仍然羞愧难当,无地自容。
阿远被处分的事似乎渐渐平静了。有一天下午放学,阿远到我们班找我。
“小哲,晚上有事吗?”
“我能有什么事?还不是一贯受你奴役?有什么事你说。”我以为阿远要我帮什么忙。
“没事儿。晚上喝酒去。”
“行啊!你说哪儿吧!”
“馔享宾吧,我请。”阿远说。馔享宾是我们学校附近的一间餐厅,菜不错,价格便宜,我们经常在那里吃饭,和老板都混熟了。
放学后我给老妈打了个电话,告诉她说我晚上要上晚自习,自己在外面吃。老妈还嘱咐我吃点好的,学习紧张,营养要跟上,别把钱省下来打游戏机等等。我不耐烦的把电话挂了,回头跟阿远说:“我老妈现在越来越烦了。她和我爸一个特烦,一个特横,刚柔并济,制我于死地。”
阿远听了笑了一下,没说话。我捶了一下他,说:“你丫现在越来越深沉了!”
晚上6点,长雷、安涛、王大毛、小宇、忽然得零和包子陆续赶到,今天第一次聚的这么齐。大家开始吃饭。
我问:“喝什么?”
“燕京啊!这还用问?丫这也没茅台呀!”王大毛说。
“谁问你了?今儿阿远请客。你少废话。”
“喝白的吧。”阿远说。
“啊?为什么呀?”我们平时喝酒都是都是喝啤酒,从来没喝过白酒,我不由得问了一句。
“没什么,想喝。”
我们依着阿远要了一瓶“京都”(当时很流行的一种酒,现在很少见了),不一会菜就上来了,其实也就是一些醋溜土豆丝、鱼香肉细、拍黄瓜、花生米之类的俗菜。
那天没什么高兴的事,大家也喝不惯白酒,都喝的不多。我是平生第一次喝白酒,不知深浅,一大口下去从嗓子烧到胃,狂咳了半天,遭到大家一致的耻笑。
阿远喝的很快,没一会儿工夫,半瓶都让他喝了。等我们发现的时候他已经脸色苍白、目光呆滞,呼呼的往外喘气了。
长雷问:“嗨嗨嗨,干吗呢?没人跟你抢,你丫今天怎么这么猛啊,有好事儿?交女朋友了?”
阿远说:“没事儿,就是怕以后和你们喝酒的机会少了?”
“你什么意思?好么样儿的冒出这么一句?”我问。大家听阿远话里有话,就都放下筷子听他说。
“我不想念了,想退学。”阿远很平静的说。
大伙又是一阵哗然和询问。阿远没搭话,把杯里的酒呼的一下全倒进嘴里,咳嗽了半天。平静下来说:“我明天去法院。”
大伙又惊了。王大毛脾气最直:“你他妈别零揪了行吗?半天冒一句你想急死我呀!”
“我爸我妈离婚了,明天到法院办手续。我不想念书了,我想开车。”阿远直视着王大毛很平静的说。
大家这下没声音了。以我们的阅历,这样的问题实在是太大了,连劝阿远两句都不知怎么开口。
阿远也不看我们,眼睛红红的,盯着一盘花生米自顾自絮絮叨叨的说着:“他们俩吵了两年了,离了也好,大家都轻松点,我其实还他妈挺高兴的…….明天去法院,我还没去过法院呢!你们谁去过,是不是挺牛逼的?……..我想跟我妈,她身体不好,我得照顾她……..明天大毛你帮我请个假,奥对了,还请个屁假,我不念了………我的书还在课桌里呢,那本《倚天屠龙记》给你吧……哎?他妈逼的我酒呢…….吃啊你们…….我想让我妹跟我爸,我妹会做饭,等我爸老了我妹能伺候他……..哎你说结婚有劲吗…….你们怎么不吃啊我操,别剩啊…….小哲把酒递给我……..”
我刚拿起酒瓶,被王大毛一把夺了下来。大毛给自己咚咚咚到了一半,端起来对阿远说:“我陪你。”
长雷说:“还有我。”说着拿起瓶子把剩下的倒进自己的杯子里。
“还有我”“算上我呀”“别他妈都让你们仨喝,给我留点儿”大伙七手八脚把长雷和王大毛杯子里的酒往自己杯里匀,我们8个人把剩下的半瓶酒分的很均匀。
大家端起酒杯看着阿远,阿远端起杯,手微微有点抖。阿远笑了一下:“我没事儿!看你们丫的还事儿事儿的。要喝就再来一瓶。”说完一饮而进。
大家一起干了。
长雷大喊:“老板,再来一瓶!”
又满上。
没人说话。过了一会儿,阿远跟我说:“小哲,上次小伟过生日咱们也喝了不少酒,你说有这次多吗?”
我说差不多。阿远接着说:“那次你叫我去,我还挺丢人的,喝多了,真不好意思。你没、没生气吧?”说着打了个嗝,醉醺醺的拍了一下我的肩。
“其实那天我也不知怎么了,我听见小伟那么对萍姐,我这心里、心里就不是滋味,我就急了我…….你说两个人好好的,为什么又有那么多理由要分开呢?……….我爸我妈也是那样,你说为什么?为什么呢?……..奥对了还有一事儿,上次从你舅家拿来的那条皮带,我给我爸了。”说到这阿远停顿了一下,声音有点哽咽:“我爸的皮带坏了,上面的眼儿豁了好长…….我跟他、我跟他说了两次…让他换一个,他非说还能用……”
阿远说不下去了,哽咽着把脸转向墙,嘴唇抽搐着,停了好一会才接着说,声音颤抖着:“他非说还能用…我想以后他一个人照顾我妹,更没时间买了……我妹还小,也不会买,我就把那条皮带给我爸了….你不生气吧?”
“去你大爷。我哪儿有他妈那么多气?!”我听不下去了,努力控制着自己的眼泪,笑着跟阿远说。
大毛使劲捏了捏阿远的肩,他平时就没什么话,现在更是什么也说不出来。大毛端起酒,说了一句:“我先干了。”然后一仰头喝了下去。我看见他的眼睛也是红红的。
那天大家喝了很多酒,说了很多话,但是没有一个人掉泪。
我在劝阿远不要退学的时候,又听见他说了那句:“我和你们不一样。”
我们喝的烂醉,互相搀扶着走出饭店。阿远的话很多,拉着饭店老板的手不放,说老板是好人,将来他挣到了钱,一定回来请老板吃饭。老板一直送阿远到了马路边才回去。
我们大声的唱歌,在马路边撒尿。我一边尿,一边向前走,地上画出一道长长的水迹,他们在后面狂笑。
一对谈恋爱的男女从旁边经过。我听见那女的说了一句:“…哎呀,快走…..”那男的说:“小逼崽子找死呢”说着还想向我走过来,那女的在旁边拉住他。
我冲着他们俩嘿嘿的傻乐。
临分手时阿远对我说:“别对你妈那么横,也别烦你爸。有人管,挺好的。”
那一晚的月亮很大,我忘了拉窗帘,月光皎洁的照进我的小屋。我由于喝了很多酒,那一夜睡的很沉。
一个星期以后,阿远真的退学了。离开学校那天,阿远说:“这下真的开除学籍了,连查看都免了。”我听了,心里又是一动。
又过了半个月,阿远真的开了一辆车来找我们,我们下午没课。
那是一辆小公共汽车,二手的,阿远借钱买的。那时小公共的生意非常好,他想也办个执照,拉小公共,这样能比上班多挣点钱。
那天他刚办完过户手续就来找我们。阿远非常高兴,拉上我们一群人在南城狂转。包子搬了一箱啤酒到车上,我们喝着啤酒,打开窗户,大声叫喊,招摇过市。
那天我是带着婷一起去的。我俩坐在最后一排座位上,婷被我们疯狂的样子逗得一直笑,我一手拿着啤酒一手楼住她的腰,不断和大伙笑骂、打闹。
阿远故意把车开的很颠簸,把坐在最后一排的婷颠的不断惊叫。
我笑着说:“孙子,你丫成心吧!后面最颠,就我们俩坐后面。你她妈想把我们扔出去呀?哎呀…..”正说着,阿远又把车后轮压在一块砖头上,车尾颠起老高,我和婷的头撞在一起。
“你怎么就不开窍呢?”阿远目视前方笑着说:“我不惜牺牲我的车来帮你,你怎么不领情呢?我们大家都知道你们俩在后面干什么,我这一下一下的颠,省得你一下一下的使劲了!”大家哄的笑起来。
婷羞了个大红脸,说:“好啊,看我过去掐死你。”婷掐人得到了我们班红梅的真传,掐的巨狠。阿远领教过,吓的直求饶:“别别别,注意交通安全,注意交通安全。”
婷刚摇摇晃晃站起身就被我拦腰抱住,一把按倒在后排的长坐位上,然后作势假装要趴到她身上,再做出一个淫亵的表情:“美人儿,咱别辜负了远哥的一番美意。”婷吓的大叫,威胁要把我踹下车。我笑着放开了她。
我们一路从南城开到了北城,又沿着二环转回来。回来的路上天色已经晚了,啤酒喝了大半箱,大家高兴的不断碰杯,坐的横七竖八,大聊特聊。
婷闹得累了,把脸靠在我肩膀上闭着眼睛,小脸红扑扑的,鼻尖上还有一层细细的汗,不知睡着了没有。
阿远的车开的很平稳,目光炯炯的盯着前方,神情专注,听着后面长雷和安涛两人互相损,不时微笑。
窗外的建筑和树木快速的向后退去,天地之间晚霞和地平线的交界处呈现一片舒缓的紫红颜色,温暖的晚风吹起婷的长发拂在我的脸上,痒痒的……..
那一瞬间,我看着我的朋友和心爱的女孩,有一种想笑又想哭、想大声唱歌的感觉。
我想我第一次触到了幸福。
————————————————————————
阿远买车后不久就办好了小公共汽车的运营手续,到南郊910路公交车的车站去报到了。
那时从南城进市区的的公共汽车非常少,只有910和663两路。
663路是市区公共汽车,可以用月票,而且每两班车的间距时间很短,平均每隔5分钟一趟,所以乘坐663线的乘客很少坐小公共汽车,理由是价格高还不能用月票。
然而910路则完全相反:910路算远郊区县长途车,不能使用月票。910车身很短,载客数量本来就少,两班车间隔大概有15分钟,所以许多乘客上下班都喜欢做小公共,因此910路小公共的生意非常好。
阿远开始出车以后非常忙,我们很少能见到他。阿远这个人非常勤快,每天早晨起的很早,收得很晚,910路小公共的首班车和末班车一定是阿远那辆车。算上排队的时间,别的车每天大概可以跑4个来回,阿远可以跑5个,而且阿远的车永远是干干净净像刚擦过一样,许多熟客都等着坐阿远的车。
阿远来学校的次数少了,不过请我们吃饭的次数多了。阿远不断变得有钱(是指比我们有钱),我们吃饭的饭店和档次也不断提高,只是学习越来越紧张,我和大家出去吃饭的机会也越来越少了。
一直让我心惊肉跳的中考终于到来了。尽管我已经尽了120分的努力去备战,但是到了考前仍然没有把握。
三天的考试结束了。在这三天里,老爸老妈比我还紧张,但是他们还要装出轻松的样子,怕影响我的情绪,真是难为他们。
公布中考成绩的那天是婷到我们家通知的。记得那时我们的学校并不是张榜公布中考成绩,而是由班级干部把分数单送到同学家。
那天我在家里午睡,恍恍惚惚梦见自己走在马路上,太阳很足,照的柏油路软软的。突然我脚下的柏油路陷了下去,我也慢慢向下沉,我大声呼救,周围的柏油开始冒泡。接着一脚踩空…..惊醒了。
我隐隐约约听见外面有人在轻声细气的说话。
我口渴极了,迷迷糊糊爬起来想喝水,就打开了门,看见婷、红梅和另外两个男同学在沙发上坐着。我揉了揉眼睛,没搞清楚怎么回事。
婷那天穿了一件天蓝色的连衣裙,看见我出来,一下子蹦到我面前,眉开眼笑,挺着胸脯,双手在后面背着,大声的说:“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不过要先拿钱来!”
“中考分下来了?真的?快给我看看,别闹别闹!”我急不可耐。
“那不行,你得先给钱。”红梅和同学大声嚷嚷,婷笑着向后退。
“那也得看看我考的分儿值不值得给钱,万一六科都不及格你们还得给我钱呢?”
“算了,告诉你吧!579分!”婷怕我着急,沉不住气先说了,然后把成绩单递给了我。
果然是579分!物理化学两科满分,数学英语两科96,语文95,政治92,爽!真是超常发挥了。
我高兴的一把抱起了婷,在客厅里转了一圈。
红梅说:“行阿你们,胆儿越来越大了。当我们不存在?”我连忙把婷放下,说:“岂敢岂敢……”正说着老妈眉开眼笑得提着西瓜进门:“儿子(老妈一般在非常高兴的时候总爱叫我“儿子”),考得不错,刚才我听你们同学说了。快来帮我洗西瓜,给你同学切了吃。”
我把西瓜切好,大家一起吃。红梅问我:“怎样?考的这么好,值得给钱吧。”
我小声说:“我没钱,要不我把媳妇儿抵押给你吧!”
婷白了我一眼:“谁是你媳妇?”
“谁说你了?”
大家笑。婷狠狠踩了我一脚。
老妈听见笑声,从里屋出来:“都考的不错吧,笑的这么开心。”我吐了吐舌头。
婷比我高8分,应该可以考上她报考的那所全国最著名的大学的附属中学。我的成绩在全年级排名第20,那一年***中的分数线是570分,考入***中应该不成问题,这下终于美梦成真了。
晚上我激动的一夜无眠。
接下来的暑假无疑是有史以来最疯狂的。
我们游泳,打球,打电子游戏,喝酒,陪阿远出车……真是开心无比夏天。
特别让人高兴的是,有一次我和婷去游泳,透过游泳池外的栅栏,看到小伟和萍姐手牵手在树荫下走过。
当时我不想让他们看到我,就连忙拉着婷躲起来,婷一边蹲下一边紧张的问我:“怎么了?有事么?”
我把小伟指给她看,然后小声的告诉她事情的来龙去脉,看着小伟他们走远了。婷听完以后说不以为然的笑了一下,我想她还不理解男生眼中的感情是怎样一回事。
下午我把这件事告诉了阿远,他也很高兴。第二天是星期日,小伟不上班,我打了个电话给他。
从电话里听见小伟家里很吵,好像是在收拾房间。小伟问我是谁。
我说:“哎呀,这么早俩人儿都起来了?我是小哲。”
“什么都起来了….?”小伟没弄清我是什么意思。
我本来想说“春笑苦短,还不多睡会儿”,但是又不敢说,因为我不太敢和小伟开玩笑,于是只好直奔主题:“我昨天看见你和萍姐了,还不承认。到底怎么会事?”
“能怎么会事?就是那么回事呗。”小伟在电话那头笑了。
“总之你得对嫂子好点儿。”我说。
小伟在电话里告诉我,由于小伟的父亲是工伤去世的,小伟的姐姐又是军属,所以小伟他们单位照顾他们家,给调了一套大一点的房子,现在正准备装修和搬家呢,萍姐正在帮他收拾。小伟业听说我考上重点高中了,要请我吃饭庆祝一下。
我说帮他搬完家再吃,请大伙一起吃,小伟答应了。
那年夏天是全国范围内的“严打”,为期半年。报纸电视上不断报道许多积压多年的凶案告破,许多在严打期间的发生的刑事案件的嫌犯都被以最高量刑判处,甚至连一些公车盗窃、街头斗殴这些应该拘留的小案也都从重判刑。
在这样的大形势下,南城和西郊的战斗几乎停止了。我们已经将近一个多月没有见过六子和大脑袋的人在街上茬架,更别说他们俩本人了。暑假期间本来是历年打架的高峰期,然而今年不同,分属西郊和南城的孩子都在自己一方的势力范围内活动。南城以一条街为界,街南边为南城的范围,北边是西郊的范围,双方尽量互不侵犯。只有我和王大毛他们可以自由穿梭在两个范围之间,因为我们住在建筑大院却经常去南边玩。
整个南城看起来一片平静。
开学的时间很快到了,我分到高一二班。崭新的高中生活和新的环境,一切都让我感到新鲜和兴奋。
半年的时间很快过去,我又结识了一些新的朋友。高一的课程不太难学,加上我到了重点高中不敢掉以轻心,学的也很卖力,几次考试成绩还不错。
生活的笑脸似乎正在慢慢向我展开。
临近期末的一天,我正在上晚自习,班主任走到我旁边叫我:“李小哲,你表哥在校门外等你,让你出去一下。”
我当时觉得很纳闷儿,因为我的表哥都在东北,应该不会这时候来找我。
我一边琢磨一边向外走,出了教学楼,远远的看见阿远的车停在校门口。我高兴的跑了过去,这是我上高中以来阿远第一次到学校来找我。
我跑到车前拉开驾驶坐的门,对阿远说:“阿远,千里迢迢来请我吃饭?直接给钱不就得了?!”
阿远脸色不太好,眼神里透着一丝惊慌:“小哲,我和小伟出了点事。”
我见阿远的神情不对,连忙拉开车门上了车。
我一上车就看见小伟也在车里坐着,冲我笑着打招呼。我走到小伟身边坐了下来,看见小伟的脸上蹭破了一块,结了薄薄一层痂,我吃了一惊。阿远也挪过来坐。
我心急火燎的问:“到底怎么了?”
小伟一笑说:“我和阿远惹了点事儿,我想离开一段时间,躲一躲,今儿跟你来道个别。”
我一时都不敢相信,在南城有什么事能让小伟躲起来甚至还要离开。我转过脸来文阿远:“什么事儿啊?至于吗?我XXXX快说呀。”我知道小伟一般有事不想让我和六子知道,他一向认为我们是小孩。特别是我,我想小伟怕影响我学习。
从阿远的叙述里,我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事情发生在半年以前,那时我应该刚刚开学。
那时阿远开小公共正干的有声有色,热火朝天,还雇了一个小伙子帮他卖票,每月交完管理费、付过那小伙子的工资,还能净剩4000多块。
小公共的生意很好作,于是不断的有人加入,到了91年底,910路小公共汽车已经有100多辆了。由于车多,乘客却没有明显增多,所以很快出现了争抢乘客的情况,有时甚至出现三辆车同时停在路边挣一个乘客的情况。
由于小公共车辆很多,出车排队就成了一个重要的问题。时常有的车不按规矩排队,加塞儿抢先出车,后面的车就会在半路上把他截下,对加塞车的司机大骂,然后强制让乘客换车。
久而久之,乘客对910小公共感觉没有安全感,于是坐车的人更少了。乘客少了,争抢就更严重,为抢乘客打架的事就越来越频繁。阿远比较守规矩,每天出车都排队,也不会为了多拉乘客故意开的很慢,遇到两辆车争一个乘客的情况,阿远总是主动退出,立即把车开走。
这样阿远让来让去的结果是每天只能跑三个来回,车上总也坐不满人,每月的收入也减少一半。即使这样,阿远还是很有信心,每天早出晚归,出车前和收车以后总要把车擦的和新的一样。
月底的一天,该交管理费了,阿远把他的伙计叫过来,给他钱让他去交管理费。小伙子接过钱点了点说:“远哥,这月又是只交一份啊?”
“咱就一辆车,我交两份我交的着吗?天天拉不满客,交一份咱俩还直嘬牙花子呢。”
“远哥,你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都俩月了,人家别的车都交了保护费了,就咱这车,独一份儿不交的,那帮东北人没找咱们算便宜的了。你没看出来这些天总有人加塞专加咱们的车前头吗?”
阿远的小伙计说的没错,两个月来,一帮由东北人组成的混混渐渐接管了910路小公共汽车的调度权。
据说他们介入的原因是一次两辆车的司机在争抢乘客时候打了起来,第二天吃亏了的司机找了这帮东北人过来把另外一个司机狠狠打了一顿。过了不久,他们就以保护司机、维持秩序为名实际上接管了910小公共的调度权,同时每月收取保护费。
刚开始一段是时间有人不服,不按东北帮定的规矩排队和调度,但是这些车通常都会在半路上被人截下来,司机和售票员被人扯下车,打得血流满面还把车砸坏,有敢还手和报复的往往被打断腿,几个月不能开车。
910路车站一直对小公共采取放任的态度,只要每月交齐管理费就随便你开。这群东北人介入之后,车站方面曾经出面制止,但是东北帮不知用什么办法搞定了车站的站长和党委书记,车站愿意和他们合作“管理”小公共汽车,还每个人发了一个红袖箍,这样东北帮变得更加肆无忌惮了。
这些情况阿远也是心知肚名,他也知道这样装糊涂一定挺不了几天,那群东北人不是吃斋念佛的主儿,这样下去早晚会来砸他的车。
阿远叹了一口气,又掏出800元钱交给小伙计,小伙计转身去交费了。阿远远远的看见他先到车站管理处的窗口交了管理费,又颠颠的跑向旁边的护栏处。护栏上坐着一排打扮的流里流气的混混——都是东北帮的人。
那群人里为首的一个接过了钱,点了点,顺手揣在兜里,然后扔给阿远的小伙计一根烟,还远远的向阿远抬了抬手,算是表示感谢和赞赏。
那人个子很高,留着寸头,肩膀上纹着一只老鹰,皮肤很黑,一双眼睛非常的亮。阿远曾经看到过他出手,他只一拳就把7094车的司机打倒在地上起不来。他叫赵福江,是901车站这群东北人的头。听说他还有个哥哥才是真正的老板,黑道人物,但是他哥哥从来没有来过车站,没有人见过。
阿远交了保护费以后,情况好了很多。现在阿远的车可以正常的排队出车了,虽然每天拉的乘客还不是很多,但是至少不太受欺负。
一天阿远和车队里几个关系要好的司机一块收车。天色很晚了,大家一起在街边的大排档吃饭。
几瓶啤酒喝下去,大家聊的兴致很高。
车队里一个外号叫“猴子”的凑近阿远的耳边说:“志远,你知道这段时间为什么你的车经常拉不满吗?”
“车太多了吧?”阿远把酒瓶放下说。
“扯淡,什么车太多,‘光腚’的车为什么总是满满的?我这月的活儿为什么比上个月满?”猴子说。
“光腚”也是车队里一个司机的外号。
“为什么?”阿远有点感兴趣了。
“就因为你跟赵福江他们处不好!就因为这个。”猴子说完,把炒螺丝嘬的吱吱作响。
“老子交了保护费了,还怎么着哇?”阿远有点不高兴。
“交了保护费是让你不挨打,你要想多拉活,光交那点钱有什么用。”猴子一边说一边用卫生纸擦手:“你得没事儿多请请人家吃饭、买点东西什么的。你看光腚,每周至少得有四天晚上请赵福江吃饭,你看赵福江的新表了吗?我给买的。什么都不懂,还他妈混呢?”
“……………..”
猴子见阿远没说话,就接着劝:“其实,那点钱不白花,他们对我挺照顾的,经常不用我排队,昨天我一天拉了5趟,每次他们把档子拉开(档子是只两辆车之间的间隔时间),我趟趟满座。东北人挺仗义的,吃软不吃硬,你对他们客气点,他们对你也好。上次我压着档子慢慢开,想多上几个人,车上一个傻逼嫌我车开得慢,半路要下车,我跟丫要钱丫不给我。正掰扯呢,赵福江他们过来,二话没说就把那傻逼踹趴下了,乖乖把钱给我了,操,这才叫牛逼呢!”
“你爱怎么干你怎么干,我跟他们不过这个”阿远火了,嗓门很大,吓了猴子一跳。阿远接着说:“又不是朋友,我请的着他们吃饭吗?爱怎么着怎么着,我他妈辛辛苦苦挣的钱凭什么孝敬了他们…..”
“祖宗,你丫小点声行吗?赵福江的手下跟咱们边上坐着呢!”猴子把头低下,小声而急促的跟阿远说。
“我不管谁谁谁,我就这样儿”阿远喝完酒特别爱激动:“不就是挤兑的不让干了吗?我正他妈不想干了。”
猴子吓得从这以后再没说过一句话,匆匆喝完就跑过去付账,阿远叫他:“算我的吧!你走你的。”
“我来吧,我来吧。”猴子一边说一边把钱扔下,赶紧开车跑了。
第二天阿远一到车场就觉得气氛有点不对,没人跟他说话。阿远没多想,排到他就开车出站了。
刚开出大概一公里,另外一辆910小公共超过阿远,然后一个急刹车头一摆,把阿远别在了路边。阿远正纳闷,前面的车门打开,赵福江和他的3个手下从车上下来。
“你排队了吗?”赵福江问阿远。
“我排了”阿远觉得事情不妙,赶紧冲车上下来。
“你他妈早上几点来的?现在轮到你出车了吗?”赵福江的一个手下晃晃悠悠的向阿远走过来。
“我早上五点半就到了,谁说我没排队呀?”阿远知道事情不好,说话语气挺客气。
“我早上五点就来了,咋没看见你呀?”
“我五点半到车场的时候还一个人没有呢,只又9204和7931在我前面,我排第三嘛,肯定没错儿这个。”
“放你妈个屁。”那人突然大骂,由于和阿远站的很近,唾沫星子溅了阿远一脸:“我说你没排队咋了?错了?我说你没排你就是没排!
瞧你那小样儿,你不是贼牛逼吗?你昨天晚上不是老厉害了吗?你再牛逼一个给我看看?我整不死你!”
阿远没说话,只是抬起手来擦了擦脸上的唾沫。没想到这个动作激怒了那人,那人一脚向阿远踹过去,跟着一拳打在阿远下颌上。
赵福江的另外两个手下也过来帮忙,三个人把阿远围在中间打。阿远挣扎着逃上了车,三个人又追到车上打。车上的乘客吓得连忙下车,躲得远远的看热闹。
阿远车上的小伙计不敢拉架,只能在旁边不停的劝。
赵福江的人打了一会儿放开了阿远,然后走到车前面用砖头砸碎了挡风玻璃。
赵福江慢慢走过来对阿远说:“这就是不排队的下场,这次算是给你一个小小的教训,这一个礼拜不许你出车,记住了吗?下次聪明点儿。”
说完他就让乘客都换乘他来时的那辆车,好多乘客有心不坐,又看见他们凶神恶煞似的样子也只好乖乖上车。
那天下午阿远修完车之后在家呆着,哪都没去。阿远越想越生气,晚上就打了个电话给小伟。小伟知道了阿远父母离婚的事,平时对阿远挺照顾,经常叫阿远到他家去,让萍姐给他做饭吃。
小伟了解了情况就马上赶到了阿远家。听阿远说完之后,小伟琢磨了一会儿对阿远说:“这样吧,我后天倒休,我跟你出一趟车。那些东北人要是再找你,我就跟他们说说。他们也要在南城混下去,和我们闹僵了他们也没好处。他们要是听说过我最好,如果碰上‘愣头青’,咱们再见机行事。”
第三天阿远出车,小伟一直坐在车上。
从早上排队开始,阿远一上午拉了两圈,没有发现东北帮的人。已经到了中午,阿远渐渐放松了警惕,对小伟说:“小伟哥,我觉得应该没事了。等一下吃完饭,你先回去吧。”
小伟摇摇头说:“不可能这么简单。”
正说着,阿远发现了赵福江带着两个人站在马路上,每人手里拿各着一根棍子,截住了去路。
阿远停下了车。
赵福江冲上了车说:“全都给我下车,这辆车不走了。”
全车的人除了小伟都乖乖下了车。
赵福江看见小伟不下车觉得很奇怪:“你怎么不下车?想死呀?”
他的两个手下已经用棍子砸起了阿远的车,一边砸一边对阿远说:“你小子胆子挺大的,江哥不让你出车你还敢来?”
小伟站起来向外走,走到赵福江身边时突然伸手抓住了他的上衣领口。然后就把他往车下拽。
赵福江一惊,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小伟甩下了车。小伟当时一只脚在车上,一只脚在车下,两只手抓着赵福江向下猛地一甩。赵福江的身体几乎是横着飞出来的,一头撞在马路边人行道的钢筋护栏上,然后身体落下来,脸磕在水泥的马路牙子上,一下子就昏了过去。
小伟打昏赵福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车上的两个人见状要下来,却早被小伟堵住了车门。小伟双手扒着车门框,一脚把这两个要下车的踹仰倒在座位上,接着一下窜上了车。
小伟上车后第一件事就是用手去抽车上扶手的横杆。
小公共汽车的扶手都是在窗户上方,几个环形上支座铆在车厢,一根不锈钢铁管穿过几个支座用来做扶手。阿远这辆车由于用的时间比较长,这个扶手早就松动了。小伟一使劲,不锈钢管和支座之间的螺丝就开了,可是钢管比较长,小伟一段一段的向前抽,一时没抽下来。